纳兰文卿让我在花园里的石凳上坐下,自己进了前面紧闭大门的院子。
不久他就回来了,坐到我旁边。“师傅说让你稍等片刻。”口气有些僵硬,我知道他现在仍然生气。脾气完全写脸上的家伙。
于是我决定保持沉默,享受一下难得的宁静。细碎的阳光透过树木的枝干落下斑驳的光影,我微抬起头,懒懒晒着太阳。树枝上有一只绿色的鸟,跳跳,扭扭头,很可爱的样子。我看了它一会,然后伸出手。它居然真的飞下来了,落在我的手指上,欢快叫着。
纳兰文卿斜眼看着这一幕,道,“连一只鸟都会喜欢你。”
我把鸟放走,看着自己的手,“大概是血统原因。”
纳兰文卿神色柔和了一些,“嗯。你厌恶自己的血统?”
“怎么可能?”我微微扬起嘴角,调笑地看他,“我又不是自虐狂,神族的血统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拥有这样高贵的血统,高兴都来不及。”
“是么?”纳兰文卿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惘,“但是也因此卷入不幸之中,y-in谋诡计圈套永远都停止不了,一直纠缠到死。”
说起来,纳兰文卿好像是没落的皇族。大概像所有史书和野史上描述的,从小面对着尔虞我诈,兄弟亲人争夺权力吧。命运也注定你走一条艰辛的路么?
“要过怎么样的人生,应该由自己决定。就算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而痛苦,现实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我淡淡开口,很诚恳地说。
纳兰文卿淡金色的眸子看着我,忽然笑了。
“你这家伙变得不太一样了。比以前坚定了。”
我扬扬眉,不置可否。的确,失去的东西越多,她从我身边拿走的越多,越增加了我的愤怒,恨意,和决心。因为越是这样,可以牵绊我的东西就越少。如果你让我一无所有,我一定会玉石俱焚。
院门开了,灰袍的儒雅男子负手走来。
“文卿,你可以先离去了。”
纳兰文卿恭敬点头,拖起他那把大扫帚闪人。
殷落羽对我伸出手,“过来吧。”
看着他温和的眼睛,我的心脏不安跳了几下,避过他侧身进了门。
“你总对我如此生疏,让我情何以堪啊。”期期艾艾的悲叹声飘来。
知道只有这样不会破坏了关系,所以总是用这样的方式试探我。老狐狸。要接受你是我父亲这件事,我暂时没有余力去想。
“宫主,私情以后再聊,我们可否先谈正事?”
“好好。真是认真的年轻人。”
殷落羽抬手示意我坐下,亲自给我斟茶。
“这次你分寸把握的很好,戏演的很漂亮,最后那给自己的一剑也足够让人信服。”
我两手托起茶碗,慢慢抿了一口。
“挺好的,这茶。”
殷落羽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拍我的头。“你要确信:你做得没有错。”
我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碗,“我知道。”
茶水晃了晃,荡开浅浅的涟漪,绞碎了我的影子。
其实那时候西王母企图控制我,我用了《贺辨》的心法,并且成功挣脱了她的控制。但是就像殷落羽之前交待的,我不能让她有所发觉,所以我仍然刺了秦穆轩。我不能真的杀掉他,弑亲会让我的灵魂堕落。
所以和殷落羽配合演了一场戏。
当时,前来通报敌情的人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里面是殷落羽设计的好戏。而我是舞台的主角。所以我才能选择正确的时间,地点,角度去刺下那一剑。仅仅偏离心脏微乎其微的距离。然后,再对温未凉说出那些编排好的话,血泪淋漓的话,让西王母的眼线听到,并且相信。
虽然知道这样做是最安全最合理的,但是,很不安。谎话开始容易,却很难收尾了。
我摇摇头不再去想,转移了话题,“秦穆轩怎么样?”
“还好。你那剑避得很巧妙,没有伤到内脏。”殷落羽站起来,口气仍旧温和却不可违抗,“你去看看他吧。”
秦穆轩就安置在二楼,我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推门。殷落羽已经离开,让我一个人面对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眼神。这么尴尬的关系,这么复杂的纠葛,这么深的感情,无论是爱还是恨。他的感情沉重的让我不敢面对,一直刻意的逃避。
无邪赋·第八十九章:死而复生(下)
终于,小心翼翼推开那扇门。
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我踩在地板上轻微的声音。床边的香炉里燃着助眠的檀香,整个屋子暖暖的,空气很暧昧。
秦穆轩躺在帐子里,安静的睡着。黑色的长发凌乱铺散在枕头上,让苍白的脸显得更加憔悴。
我就一动不动在床边站着,注视他。很久很久了,这样近的距离,不用拔剑相向。但是,你已经离我远的,让我不敢再接近了。或许对于你来说,更是如此。
时间慢慢走着,太阳从正空慢慢斜落,影子慢慢被拉长。
我听见门口有轻微的响动,所以站起来走到门边。
“要走了么?”帐子里传来轻的只有吐气的声音。
我吃惊转过身,难道他一直醒着?那为什么不睁开眼?
“不是的。你醒了么?要不要喝点水?”
门外的殷落羽幽幽叹了口气,自己在外面监听了这么久两个孩子都没说话。刚才自己站得脚麻了,碰到了门发出动静才打破两个人的沉默。
秦穆轩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到他慢慢坐了起来。看来伤确实不是太重,至少还能动。
“要不……我去拿东西给你吃,都已经这么晚了,过了晚餐时间了吧……”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想快一点离开那个房间……
我“啪”得阖上门。背靠着门,长舒一口气。
“无邪,过来。”殷落羽在楼下对我挥挥手。
我被他拽着在回廊里拐了几个弯,然后进了一个破破的小屋子。
果然……厨房……
石台上堆满了生食和一摞空空的碟子。
“无邪……我们都好饿……”殷落羽两根食指对在一起拧啊拧,十分无辜的笑。
“前辈,”我冷冷看了他一会,然后亮出自己包扎的很华丽的左手,“晚辈受伤了。”
殷落羽立刻很讨好的说,“右手总没关系吧,一只手也可以,对吧?"
我沉默……然后也开始卷袖子,“你把大蒜剥了。”
洗菜,刷刷刷,切菜,刷刷刷,炒。
殷落羽毫无怨言,应该说完全乐在其中地帮我打下手。
所有的菜都装碟完毕,我洗了洗手,指着炉子上正在炖的粥说,“前辈,你们先吃吧。我等会把粥端给秦穆轩。”
殷落羽擦擦被烟薰出的眼泪说,“真是个好孩子。我把他们交给你算是放心了。”
“什么?”我没听清他自己后一句喃喃自语般的话。
殷落羽瞬间变了张正派的脸,“面对穆轩你也不要太多顾虑。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他也是个通达事理的孩子,我想是会原谅你的。但是,一下子经历这么多变故,他一下子也接受不了。你说话做事要多顺着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