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敬勾结了剑修,想借外力挫伤迦耶殿,当时大部分蛰伏的势力都被扫清, 埋在寺中的火药也被移走。
第二日东胜神州所有剑修, 悉数出动。
剑修也曾是一家独大的一支,虽然中道式微,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剑修生来便克佛修, 这一仗打起来并不容易。
中原附近有半月左右, 人烟罕至, 家中尚有正值壮年的男人,皆举家南迁,实在搬不了的不到日落便紧闭大门, 往往日头挂在正当空的时候,街上都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常常有从天而降的人的四肢残骸落下,就掉在妇女刚刚洗好的衣服上,蹭上一大片血。
女人从窗子里看见了, 却不敢去捡,只能求家里的汉子给自己拿回来,浸在水盆里洗去一盆的血水。
再照常挂出去。
一朝英雄拔剑起, 又是苍生十年劫。①
剑修与佛修一战,必要有一方败阵。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江湖之中人人都想去当渔翁。
武修第二日晌午赶到。
魂修第三日到场。
佛堂之上,数人衣服上带着血, 身上脸上鲜血淋漓带着伤,静闭着眼,盘坐在蒲团上打坐。
金佛像面含慈笑,俯瞰众人。
场面诡异而引人发笑。
外头钟声忽然敲响。
一行人二话不说直接起身,飞身接着迎下一波战。
朱决云伸手引出草古站在高处,冷然望着下面众人。
剑修挂帅者为名为元婴期大能武城,此番已是第三次攻进迦耶殿。
三重金身阿罗汉居于人群中央,分担大部分火力。
这仗,注定越打越难打,因为活到最后的都不是善茬。
身后忽然飞来一柄剑,朱决云闪身躲过,草古同时出手,划出一道长长的金线,在空中慢慢消散,降魔杵极快,剑主人却也极为难缠,从房顶跳出,剑已经落于手中,直接提剑冲了上来。
降魔杵不适于近战,朱决云退后一步,草古在空中心随意动,飞快划动,绕出金光道道,与剑交锋,一一格挡,两人快得r_ou_眼看不见。
此人身手不凡,朱决云心中将剑修中的人一一数过,心中大抵知道了这是谁。
显然这人就是冲着他来的,能拖住一时便是一时,因此根本不往死里打,只顾着绊住他的手脚。
朱决云皱了皱眉头,忽然动了动衣袖里的手指。
降魔杵在空中高速旋转,变成一个碰之即死的螺旋,冲着男人冲撞而来。
男人骤然转身,‘哐’地一声,剑身与降魔杵碰撞出剧烈的火花。
电光火石之间,之间一柄大刀挥了过来——
血溅三尺高。
男人睁着眼,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钟戊将长刀抡在自己的肩膀上,随意道:“你行不行啊你。”
朱决云将降魔杵召回手中:“你何时来的。”
“昨天啊,”钟戊说,“我跟我老子来的,听没听说过,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朱决云忽然勾了个笑:“父子兵?你不趁着乱砍了你爹就算你孝顺。”
钟戊吹了声口哨道:“知我者,迢度是也。”
冥立踢走了一个剑修弟子,从下方咬牙道:“迢度!你看什么热闹!”
钟戊冲他挑了挑眉:“这次剑修倾巢出动,此番剿灭,再无翻身余地。”
“倒是再一起对付魂修得了。”
两人对视一眼,击了个掌,飞身跳下房顶。
武修弟子一同涌入迦耶殿。
众佛修以为是敌非友,一时戒备异常。
却见这些人一进门便挥起刀枪棍棒冲剑修而去。
众佛修:??
众剑修:??
凭啥打我???
钟戊扬声大笑道:“回去与你们掌门人带个话,我与伏龙山掌门人迢度是过命的兄弟,有他在的地方自然少不了我。”
冥立狠狠皱了皱眉头,眼神尖锐- she -向朱决云。
朱决云只当看不见,手下急转,草古贴着他的耳边划过,‘噗’地一声,- she -进一个提剑的男人胸口。
冥立回头,这才警觉险些y-in沟里翻船,被人暗箭所伤。
他心里没有丝毫感激之情。
朱决云若和武修勾结在一起,那对迦耶殿绝不是好事。
明明势力相当,甚至迦耶殿高出一头,若是对方有旁的势力,这天平势要倾斜。
随着武修的加入战事渐渐明朗。
迦耶殿的大殿门前,被血泡成黑色,厚重地洗都洗不干净。
冥立身上受了道道剑上,脸上也从眉毛到下颌都划了一道血痕。
他其实也是一个佛修奇才。
从一个人的形态上便可以窥见他的天资。
冥立已是三重金身,可还只是少年模样。
这至少说明,他入筑基期不足五年,从二重金身入三重金身也不足百年。
所以容貌上毫无变化,一路飞升突破,从不曾阻滞。
或许他的天资就连朱决云都比不上。
而且他也极为坚定,眼神刚毅从不动摇,这比天资还难得。
朱决云上一世在迦耶殿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是命运重改之后的一个新角色。
或许是为了平衡势力,让迦耶殿少了一个迢度,多了一个冥立。
朱决云好似在他身上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
也是如此目中无人,野心勃勃。
冥立将法杖扔在了他的面前,怒不可遏:“迢度,你竟勾结武修!”
此时剩下的活着的人都已经在清理战场,把死尸一个个拖出去,将没死透的人再弄死,把己方的死人放在一堆,把敌方的死人放在另一堆。
但最终也都是要一把火烧光的。
朱决云忽然看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皱了皱眉头。
冥立斥道:“你可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日他助你,明日——”
朱决云沉声道:“你给我过来!”
他突然这一嗓子,把冥立惊了一下,却见朱决云说的并不是自己,他回头顺着朱决云的视线望过去,说的是一个浑身穿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和尚。
小和尚僵了片刻,接着往前走。
朱决云声音含怒:“站住!”
冥立上下扫了这人一眼,也起了疑心:“你是哪阁的,我为何没有见过你?”
那人披了一个斗篷,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隐约看出是少年身形。
朱决云两步上前,一只手攥住他,直接带走了。
“我还有事,择日再谈。”
冥立:“你!”
他还待要追,却忽然见朱决云回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极其凶狠。
这还是他认识这人以来,第一次见这个人有如此怒气冲冲的时刻。
他冷着脸停了脚步,心情非常不爽。
朱决云带着人一路走到拐角处,一把将他斗篷上的帽子给掀开了。
曲丛顾僵着一张小脸,也不说话。
朱决云怒道:“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曲丛顾被他嚷得吓了一跳,眼泪顺势就掉下来了。
他千里来寻人,自己一个人躲躲藏藏了数天,本来就满身辛苦,这一身的辛苦在见到朱决云,被他嚷这一嗓子时,直接就变成了满腹委屈。
朱决云一见眼泪,顿时没了一大半的脾气。
但也还是连带着怒、惊、惧,也有些后悔,顶在他四肢脾胃中,一时说不出软和话来哄。
曲丛顾也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俩人面对面站着,沉默。
曲丛顾不自控地掉了眼泪,恨自己没骨气,狠狠擦了一把道:“你不用担心,我今日就走了,我不留在这里烦你。”
“曲丛顾!”朱决云咬牙说道。
然后他又感觉出自己语气确实不好了,缓和了下道:“你怎么敢——”
“你知道刀剑无眼,迦耶殿如今都已经疯魔了,见人便杀,你竟然还敢混迹其中?”
曲丛顾喊道:“你管我,我乐意!”
朱决云忽然就没话说了。
他纵然有一肚子的理,在曲丛顾这一句也顶得没话说了。
曲丛顾挥袖就要走,被他一把拉住了,顺势抱在了怀里头。
小世子硬气得厉害,挣扎了两下子,也就只有两下子,就不动弹了。
他实在太担心了,夜夜不得安枕,在伏龙山上每日收到前方书信都是哆嗦着手的。
他真的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才出来的。
朱决云问他:“你都待在哪了?受伤了?”
“我找了一家猎户,给他钱,住在厢房里,”曲丛顾说,“我只在听见打仗时才偷偷出来,我功夫好,没有受伤。”
临了还夸了自己一把。
朱决云气笑了,说道:“功夫好让我逮了个正着?”
曲丛顾却顿了片刻,道:“我故意让你看见的。”
朱决云:……
“我本来想看你能不能认出我,谁知道你上来就语气不好,”他说,“我就又不想让你看出来了。”
“你太讨厌了,朱决云。”
朱决云长出了一口气,将他按在自己的胸口,说:“是我错了。”
刀剑再无眼,情形再险峻,他俩就算再有承诺在前,也都算是他错了。
无论何时他都不该跟曲丛顾发怒,这不仅是因为爱他疼他。
还是因为曲丛顾自己是心里有数的。
他并不娇纵,也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轮不着朱决云来指摘教训。
朱决云只能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语气还得放得不能再温柔。
曲丛顾狠道:“就该让你也尝尝心惊胆战的滋味!”
注释:
①出自:燕垒生的《天行健·尾声》
第49章 狂风暴雨(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