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身后站着一个冷面的美人,乌发白衣,衣带飘飘,凤眼微翘, 朱唇紧闭。正是装昏的钟凤舞。
他毫不犹豫地结果了这个猥琐男,又冷着脸去解开月云的绳索。一边 气恼地道:“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月云年纪比钟凤舞大了好几岁,现在却被他这样指责,自然不服,抢 白道:“若不是我,你刚就被那男人给侮辱了!”
钟凤舞斜着凤眼,不屑地道:“他还没这本事动本爷!倒是你,现在 我们都上了这舱船,另几艘可怎么办?动作快些!”
倭寇进犯分了两批,第一批是先头部队,夜里来偷袭的,另一批是白 日里来的。于是有两艘大船,十艘小船。
钟凤舞淡定地把胸前的馒头取出来,挖出火折子,给了月云一个,自 去把这艘船各层都点着几个不易扑灭的火点,又下船去点另一艘船。
不想现在难度却打了许多,他们见头领享用的美人突然下了船,自然 要拦住她。
于是十几个人把钟凤舞团团围住,钟凤舞知道那些人听不懂中原话, 于是大喊:“傻大姐,你偷偷去把那帮妇女救了,再分别把这些大小 船只全烧了,我来引开这些人,别管我!”
月云在后面听到他喊的话,自然知道这“傻大姐”是在说她,啐了一 口,自去救人。
钟凤舞这一喊,把几艘船里的人全都吸引住了,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事,好奇心发,都围上来一看究竟。
于是这包围就越围越厚,个个伸长脖子看戏。
钟凤舞突然半趴在地上,肩膀抽动,依依呀呀地哭起来,真是一枝梨 花春带雨,但又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林黛玉式的悲泣。
众兵丁见“她”发髻蓬松,衣衫凌乱,悲切难当,以为她是被头目给 强了,不堪凌辱逃了出来,于是尴尬地站在那里,也不好拉,也不好 劝,只是情不自禁地流着口水,美人就是美人,哭都哭得这样没美。
钟凤舞见围的人更多了,就演的更卖力了,扯出腰带装作要自缢,还 找了就近的一棵树就要挂上去吊脖子,那些兵丁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 ,这样寻死不是暴殄天物?
于是美人要死,大家不叫她死。如此折腾了半天,终于钟凤舞嗅着一 些烧焦的味道,知道月云和那帮巾帼已经得手,便在想着法子开溜。
烧焦的气味如此浓重,那些兵丁自己也嗅着了。一看自己家的船全在 冒浓烟,大惊失色,飞奔去救火。
当日风大,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哪里还救得了。
钟凤舞见大功告成,那帮人也无暇顾他,于是飞快地躲到旁边树丛里 ,远远地望着海岸的情势。
天渐渐黑了,但那船上的火却没有办法控制。正在这时,邪靡岛方向 的夜空传来三声巨响,接着是三个绚丽的烟花绽放在夜幕之中。
那些人神色大变,立即整顿人马,再也没有喧闹的人声,只有火烧木 材的噼啪声。
月云摸到凤舞身边,得意地道:“全烧了,我干得不错吧!”
钟凤舞还没来得及夸她,突然发现那帮人马全上了另一艘大船——常 建他们开来巡海的官方大船。
而那船泊得远一些,没有被火势殃及。现在这些兵丁都上了那船,而 且发动起来,正朝邪靡岛的方向驶去。
钟凤舞把夸她的话吞到肚子里,咬牙切齿地问:“那艘为何不烧?”
月云一脸无辜地道:“那不是你们的船吗?烧了你们如何回去?不是 就烧倭寇的船吗?”
钟凤舞炸毛了,肠子都气青了,道:“我明明告诉过你,我老师也和 你交代过,要咱们把码头的船全烧了,当然也包括那艘了!”
月云这才褪了嚣张的得意的样子全无主意地道:“那……那可如何是 好?”
钟凤舞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放了这艘大船去救,那老师设计将倭寇 大部队诱到孤岛上还有何意义?
老师算着了月云蠢钝,所以才派他来协助,却不料自己依旧扭转不了 大局!难道这就是天意?
现在倒好,围困别人变成了被人围困,这可怎么办?
钟凤舞紧咬唇瓣,直到皮破血流,也不能消他心中之悔恨。
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颓然跪倒在地上,朝着大船驶去的方向喃 喃道:“老师,对不起,我害了你们!”
第一百一十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天已经黑尽了,明月高悬,把世间万物都笼罩在惨白的月光下。
夜里的海风寒冷刺骨,浓浓的腥风中潜藏着危机。
邪靡岛如今已经大部分都被潮水吞没,只有两个制高点,遥遥对峙。 一处是常建所在的位置,那些建筑都建在岛上的最高处;另一处是布 满邪靡树的山坡,倭寇那一方的盘踞之处。
如今那山坡上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全是倭国士兵,但大多精神萎靡,微 醺似醉,意识涣散。那些完全昏迷,又没有被战友及时抬到山坡高处 的人,已经永远埋在海底,被海潮冲散,再也找不到尸体。剩下的人 ,如海岛沿岸密集的鸥鸟,翘首以待,等候救援。
他们已经朝天发s_h_è 了最高求救级别的新号,相信停泊在码头的船只必 会来救。
今日是逆风,虽然邪靡岛距离码头并不是太遥远,但严重影响了帆船 的速度,那援兵大船还未赶来。在山坡上的军人们情绪已经非常不安 ,濒临崩溃的边缘。他们万万没想到居然会着了道,被隔离在这汪洋 中的一个孤岛。而这个孤岛上居然有一种让人昏迷的植物,所以他们 不是败给对手,只是败给这种邪恶的植物。还有这片瞬息万变、波涛 汹涌的大海。
但无论如何,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的确算不上胜利的一方。
但是常建那边也不乐观。
本来这岛上有几艘小渔舟,可以用来逃生,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八 条小舟里居然有五条年久失修,一下海就漏翻了,只有三条勉强可用 ,但是远远载不了这么多人。于是预计的逃生速度被大大地拖延了!
已经过去很久了,人员却才撤了六七趟,共撤离了三成人马,还有七 成人员滞留在岛上。常建叫吕将军等人先走,他和其他人殿后。那帮 少年却宁死不从,一定要跟从常建左右,于是只好如此。
常建站在屋顶上眺望对面的海岸,有密林,有村居,似乎非常近,但 是那些小舟一个来回却要花费如此久的时间,也不知道天亮以后,人 能否全部撤完。
常建在刚刚天黑时分看到码头方向的黑烟,也听到了那些燃烧声,知 道钟凤舞他们必定完成了任务,但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详的预兆,心 绪难安。
过了这么久,大家的多情Cao药效也早过了,常七又恢复成那个得体睿 智的娃儿,体贴地道:“老师,钟凤舞一定得手了,你不需要太过担 心。”
常建点点头,只好如此说服自己。但还没过一会儿,突然听到海面上 几声巨响,似乎发生了s_ao乱,有船只相碰撞的声响,还有落海的人声 。常建心道不妙,又细细地听起来,终于知道大事不好,于是再也顾 不得了,腾空而起,扬翅起飞,循声一探究竟。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震惊了。
原来他们的巡海船居然缓缓地开过来了,常建大惊,他明明吩咐月云 和钟凤舞,码头上无论大小船只,尽数烧掉。为何自己的船却来了?
常建又凝神一听,听见船里有人轻声交谈,似乎是讨论或部署什么, 而听他们的语言,居然是倭国语——居然是倭国人驾驶着这条船来支 援!
而常建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自己那三条渔船却迟迟未归。现在 三条渔船已经被拆散成碎片,船上的木本也零散地漂浮在海面,而渔 船原先所载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原来这三艘小船在海面就遭遇到了常建的巡逻船,起初小船还以为大 船是自己人,来救援大伙的,直到逼近了才看到水手皆是倭国人,这 才在海面上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大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三艘小船撞成 了破烂,但小渔船也颇为英勇,临死之前也合力把大船的右翼撞破了 ,小渔船的人有一些攀上大船与敌人近战r_ou_搏,有一些被寒冷的海水 吞没,有一些被激流冲走,只有少部分幸存者游回了陆地。
过了一会儿,四周静下来了。常建在呼啸的海浪声里搜索者细微的人 声,却没有一个属于李豹。李豹刚刚正在这船上,现在怕是已经遭遇 不测。
李豹苦练二十年武艺,英雄一世,却这边容易葬身这茫茫大海。原来 一个生命的消失,是这样仓促,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饶他是一 个修罗,也救不了自己最在意的所有人。
常建悬在半空,不由泪流满面,心里被这寒风还拔凉。没想到自己的 计策竟有如此大的纰漏,由围困别人变成自己被人围困!
自己前世活得太失败,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前世只是让自己痛苦地 死去罢了,现在却连累这许多人送命,他真不知道回京都如何向邹冰 清和她腹中的骨r_ou_交代。
那右翼受损的巡海船经过抢修并没有影响航行,毕竟那三艘小船以卵 击石并不能对这大船造成什么致命伤,而且那巡海船是常建亲自指导 改装和修葺的,做了许多细致的防风防浪防损功夫,可以说是超越了 当今的帆船技术,却没想到到了此时,自己铸造的利剑被敌人握在手 中,c-h-a向自己的心窝。
常建在朦胧里看着那艘船慢慢驶向邪靡岛的方向,只好心如死灰地飞 回去。
众人见三艘船迟迟不归,刚刚海上又有巨响,心里焦急的很,突然空 中降落下一只鹰样的东西,待定睛一看,居然是常建。
但又不若平时那个常建。平素那个常建是位温润如玉、信心满满,超 然淡定的翩跹公子,现在却像从地狱走来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