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作者:玖拾陆(一)【完结】(34)
姐妹两人出了正屋,一眼瞧见杜云荻跪在地上,扑通扑通就是三个响头,水月和赵嬷嬷一道,都没将他扶起来。
甄氏红着眼睛受了礼,这才拥住了杜云荻,搂着道:“你这孩子!跟娘瞎讲究什么?便是真要磕头,等进了屋子垫了蒲团再磕也不迟,真是实心眼的,还嗑得这般重,让娘瞧瞧,这额头都破皮了。”
甄氏心疼坏了,又不敢下手去揉,只能吹气。
杜云荻已经十五岁了,可偏偏甄氏待他还似待小孩子一般,这般又是哄又是吹的,让他不禁涨红了脸。
余光瞥见杜云茹和杜云萝站在后头抿唇直笑,杜云荻赶忙冲她们挤眉弄眼求救。
“母亲,四哥才回来,这外头太阳大,我们快回屋里吧,屋里才凉快。”杜云萝娇娇道。
甄氏一怔,转眸间叫日头晃了眼,这才猛一阵点头:“囡囡说得对,云荻,快随娘亲进屋去。”
杜云荻站起身,顺手掸了掸衣摆,经过姐妹身边时,他突然伸手捏住杜云萝的脸颊。
杜云萝睁大眼睛瞪着他,脸颊被捏住了,说话声音都变得与平时不同了:“四哥你做什么!亏我还帮你呢!”
“我就说你怎么会好心肠了,”杜云荻笑得开怀,“原来是惦记着屋里有冰盆凉快,不肯陪我在外头晒太阳。”
说罢,听甄氏在里头催了一声,杜云荻才松了手,抬步进去了。
杜云萝揉了揉脸颊,低低道:“狗咬吕洞宾。”
她是想到从前事,心中愧疚不已,见杜云荻求救,这才赶紧帮了忙,哪里知道,好心没好报。
杜云茹笑完了眼:“谁让你总爱看四弟笑话。”
闻言,杜云萝眨巴眨巴眼睛,继而也笑了起来。
从前的她,岂不就是那样的,仗着杜云茹和杜云荻疼她,就躲在一旁扮鬼脸看笑话,偏偏她又没有什么坏心思,叫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杜云荻今日是头一回遇见重生后的杜云萝,自不知道这几个月来她的变化,只当她还与从前一样,才会打趣她。
可打趣她,又有什么不好的?
对杜云萝来说,只要不是像从前那样,杜云荻恨她恨到甩她耳刮子,便是好的了。
甄氏让杜云荻在桌边坐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叹道:“高了,也瘦了。”
杜云荻正处在身形拔高的时候,甄氏不过半年不见儿子,就觉得他变化颇多。
杜云茹揽着甄氏,道:“母亲,四弟不是瘦了,是结实了。”
见杜云茹冲他眨眼,杜云荻会意,伸出了胳膊:“大姐说得对,春天里,书院里新来了一个教骑- she -的师父,平日里也教我们强身健体,山长说,身子不好,便是满腹经纶也发挥不出来,叫我们跟着好好学。儿子听着有礼,就认真练了,您看,这不是有些成效了吗?母亲,您捏捏,当真是结实了。”
这番话落在甄氏耳朵里,心里暖暖的,她何尝不知道,杜云荻是怕她担忧在宽慰她,但见儿子说得不似作假,便也伸手轻轻捏了捏,果真不像从前软绵绵的,不由颔首:“是不错。”
说到了书院,甄氏少不得多问了几句学业和生活。
杜云荻一一答了,又道:“母亲,儿子听说,祖父这阵子经常往东宫去?”
历山书院的学生,虽是不看出身,只问学业,但亦有不少像杜云荻这样沉心念书的官宦子弟,因而消息敏锐些。
这几个月之间,他清楚地知道家中的变化。
幼妹与定远侯府世子定婚,杜公甫再入东宫,以至于在书院里,周遭人的气氛都多少有些改变。
杜云荻本想在信上问上一问为何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可又觉得这等事情哪里是信上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白的,便一直按捺着,等回来了再问。
甄氏对杜云荻道:“那日来迎老太爷的内侍说过,是皇太孙的功课叫圣上不太满意,太子这才请了老太爷入宫指点指点,但你也晓得老太爷的身子骨,走动多有不便,因而这半个月去得少了些,但隔三差五的还是会有轿子来迎。”
说完,甄氏的目光从杜云萝身上轻轻滑过。
她只说了一,并没有说二。
这些日子,她和杜怀礼私底下交流过,宫里忽然之间如此行事,大抵是因为杜云萝要嫁去定远侯府了。
虽说这个媳妇的出身高低是定远侯府自己挑的,但圣上顾念着定远侯府的牺牲,边疆之事又缺不得如此将才,这才对杜家多些抬举。
“我在祖父那儿倒是听说,皇太孙的底子并不差,就是年纪小,耐不住x_ing子,等过两年就不一样了。”杜云荻说完,看向杜云萝,“我们的五妹妹说亲了?”
第51章 养儿(二更)
杜云萝缓缓点了点头。
“定远侯府的世子,也是我们高攀了。”甄氏解释道。
杜云荻俊秀的眉间闪过一丝担忧,顾及杜云萝在,斟酌了一番用词,才问道:“为何是许给了侯府?我们与他们素未来往……”
关切之意明明白白,暖得人心头一烫。
杜云茹看得真切,莞尔一笑:“四弟,你是怕侯府仗着权势强娶我们五妹妹?姐姐告诉你,这机灵鬼心里高兴着呢,也不知道是哪里起的念头,对世子啊,一万个满意了。要是祖父、祖母不答应,我看她啊,迟早有一日相思成疾。”
“胡闹!”甄氏赶紧挥手打断了杜云茹的话,嗔了她一眼,“这话要是传出去,囡囡还不叫人笑话死了。”
杜云茹抿着唇不说了,瞥了杜云萝一眼,见她既不恼又不羞,反倒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呆愣之中带着几分可爱,不由又扑哧笑了。
甄氏伸手把杜云萝搂进怀里,安慰道:“囡囡乖,不听你姐姐的混账话。”
杜云萝靠着甄氏,想说其实杜云茹说得一个字都没有错,她就是高兴,就是一万个满意,就是相思成疾了,可偏偏,不能说出来,只能垂下眸子,低低应了一声。
杜云荻在视线在杜云茹和杜云萝之间转了转,紧紧抿了一下唇。
院子里响起了问安的声音,是杜怀礼回来了,甄氏这才放开了杜云萝,起身迎出去。
杜怀礼在门上就晓得杜云荻抵家了,进屋子一看,见少年精神奕奕,不由放下了心,颔首道:“回来便好,这段日子虽不在书院,但也不能疏忽了功课,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寻我,也可以去寻你祖父。”
杜云荻躬身行礼,连连应下。
甄氏嗔怪着看向杜怀礼,杜云荻没有回来时,这个做父亲的也是牵挂着冷暖的,这会儿一见面,开口便是抓功课,儿子好不容易放几日假,也不能松懈,当真是……
只是这些话,当着儿女们的面,甄氏是不会去驳杜怀礼的。
杜云荻是男儿,不能似姑娘家娇养,杜怀礼管教得没有错。
而作为母亲,甄氏能做的,就是让儿子吃饱穿暖,把好身边伺候的人的关。
丫鬟们摆了桌,除了甄氏吩咐的多准备的饭菜,莲福苑那儿又送了些杜云荻爱吃的东西来,桌面上满满当当的,饶是杜云荻的确饿了,也实在吃不完那么多,最后余下的都赏了下去。
杜怀礼在女儿们面前,一直都是和蔼亲切的,可杜云荻一回来,就不自禁带了几分严肃。
杜云萝早知父亲脾气,背过身去抿嘴笑了。
二门上要落钥,杜云荻不能多留,甄氏便让三个孩子都散了。
杜云萝由丫鬟婆子们送回了安华院,杜云荻在清晖园外头转了一圈,转身又进来,去寻了杜云茹。
杜云茹诧异不已:“不是已经去前头了?”
“大姐,这亲事当真是五妹妹满意的?我见她有些闷呢,说起定远侯府也不似姑娘家那般羞涩……”杜云荻关心杜云萝,两家定亲的事体在他心中搁了两个月了,这会儿是不弄明白就睡不踏实了。
杜云茹闻言一怔,见杜云荻目光真挚,不禁勾了唇角:“我们五妹妹当真是个宝,人人都挂着念着。我刚刚在母亲那儿说得都是真的,没有诓你。定远侯府最初请了石夫人来说项,祖父、祖母都犹豫不决的时候,五妹妹就亲口跟我说过,她要嫁过去,她那点儿心思啊,我是看得明白的。至于羞涩,你还不晓得五妹妹呀,那脸皮厚得都能制阿胶了。”
杜云荻忍俊不禁,笑过了之后又松了口气,杜云茹能说出笑话来打趣,可见不是胡说的。
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杜云荻道:“那便好,她欢喜就好。”
杜云茹颔首:“你莫替她担心,我瞧她这几个月,比前几年晓事多了,虽然有时候愣愣的,可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听杜云茹这么说,杜云荻亦宽心,见时辰不早了,便匆匆离去。
翌日一早,待去莲福苑里请了安,甄氏回到清晖园后,便让人去唤了杜云荻身边的小厮书童。
这两人当初都是甄氏亲手挑的,图一个知根知底。
小厮唤作四水,老子娘都是甄氏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如今留在陪嫁庄子上做事,书童唤作常安,他老子从前是老太爷书房里当值的,认得些字,常安小时候跟着他老子学了些,许是这个缘故,常安比同龄的家生子沉稳又坐得住。
两人一道来了,给甄氏请了安,垂头等着问话。
甄氏也不问旁的,只问书院里的起居安排,杜云荻平日里除了同窗,可还有与外人交往,两人一一答了。
甄氏见一一寻常,正要让水月抓了赏钱来,就见四水和常安彼此怯怯交换了个眼神。
敏锐如甄氏,一下子瞧出了端倪,沉下脸道:“还有什么没说的?赶紧说说明白。”
四水苦着一张脸,拿胳膊撞了撞常安。
常安背上一阵发麻,只觉得甄氏锐利的目光要把他刺穿了,只得硬着头皮说了起来。
书院里有个学生叫施仕人,他的父亲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眼瞅着儿女都大了,还成不了举人,心思也就歇了,专心教儿子读书。
施仕人刻苦,文章比他父亲强了许多,韩山长看了喜欢,就收作了学生。
虽然家境与杜家大相径庭,可施仕人为人诚恳又努力,人缘极好,与杜云荻这一帮子官宦子弟走得也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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