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作者:玖拾陆(一)【完结】(65)
甄氏面上一喜,唤了杜云萝出来。与王氏一道回了筵喜堂。
甄老太爷快七十了,头发一片花白。腿脚倒还便宜,他在桐城交友众多,平日里也爱去走动。
见了女儿女婿,甄老太爷笑得开怀。待杜云萝见了礼,越发高兴了,让杜云萝靠近些叫他看看仔细。
杜云萝走上前去。鼻尖闻到淡淡的有些熟悉的味道,她转眸一想。问道:“外祖父是逗鸟儿去了吗?”
侯老太太抚掌大笑:“每次都说鸟儿没味道,你看,这不是一闻就叫云萝给闻出来了?云萝,你外祖父就爱逗鸟吃酒。”
“鼻子挺灵呀!”甄老太爷点着杜云萝笑道。
杜云萝亦弯了眼,道:“祖父也爱逗鸟,养了只画眉叫芽儿,天天带着走。”
“亲家公倒是我的同道中人啊!”甄老太爷越发高兴了,叫杜云萝细细与他说芽儿的事情。
侯老太太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哼了一声:“随他去随他去!”
杜云萝搬了绣墩在甄老太爷下首坐下,陈氏的女儿甄文婷亦靠了过来,笑嘻嘻道:“我也要听。”
这一说,便说到了晚饭时候。
陈氏安排好了席面,都是一家人,也就不讲究什么了,在小花厅里摆了两桌。
杜怀礼是女婿上门,叫两位舅爷劝了酒,又要陪着爱酒的甄老太爷,饮得就有些多了。
甄氏不住往那边瞧,心里着急,可又不好拦。
杜云萝见母亲关心,也往对桌看了好几回。
因着角度,她每回都会对上甄文谦的视线,次数多了,她隐约觉得那目光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干脆低头避开了。
等撤了席面,侯老太太又与甄氏说了几句话,便道:“你们一路来辛苦,早些回去歇了,怀礼吃了不少酒,我等下让人送醒酒汤过去。”
甄氏应了,招呼了人手扶了摇摇晃晃的杜怀礼。
杜云萝向长辈们告别,便随着甄氏走了。
陈氏要送侯老太太回去,王氏便送甄氏一家。
下弦月还未升起,虽有星光,却不够照路。
婆子们前后打了灯笼,这才照亮了脚下的路。
行至半途,夜风渐起,锦蕊赶忙把披风给杜云萝系上。
“咦?”锦蕊凑过来一看,“姑娘,您的耳坠子……”
杜云萝伸手一摸,左耳上空空的,看来是刚刚不小心掉了。
“奴婢回去寻。”锦蕊急切道。
杜云萝摇头:“我与你一块去吧,我屋里就你伺候,你要是寻半天不回来,我一个人傻坐着吗?”
甄氏不放心,只是杜怀礼身边也少不得人,吃了酒再吹夜风,明日里该头痛了,要快些回去才好,一番犹豫之后,想着这是娘家后院,又没有几步路,也就点了头,让赵嬷嬷跟着去。
锦蕊提了灯笼,赵嬷嬷扶着杜云萝,一路走一路寻。
穿过月洞门,一阵过堂风吹来,灯笼摇曳间灭了,好在花厅离得不远了,那边灯笼光奕奕,叫人安心。
赵嬷嬷道:“路黑不好走,姑娘在这儿等等,奴婢去花厅借了火,再来接姑娘。”
杜云萝应了,赵嬷嬷又叫锦蕊好生伺候着,便往花厅方向去了。
有星光,又能望见花厅,在这儿站会儿倒不难捱。
锦蕊扶着杜云萝,正要说话,却见一人提着灯笼从远处而来,看身形,不是甄文谦就是甄文渊。
“姑娘,奴婢去请他过来,给咱们借个光?”
杜云萝本想点头,想到用饭时甄文谦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她担心那人是甄文谦,便道:“算了,无论是哪位表兄,这个时候都是要往前院去的,我们别耽搁他,在这儿站会儿,赵嬷嬷很快就回来了。”
锦蕊听杜云萝的。
可她们不过去请,那人似乎是发现了杜云萝的身影,提着灯笼过来了。
离得近了,杜云萝认出那是甄文谦。
她不禁有些懊恼,怎么偏偏就真是他呢。
“怎么就站在这儿?也不点灯笼?”甄文谦站在几步开外,疑惑道。
锦蕊福身见了礼。
杜云萝亦行了个平辈礼,道:“我的耳坠子掉了,回来寻,灯笼叫风吹灭了,赵嬷嬷去花厅借火,我们在这儿等她。”
甄文谦闻言,微微往上提了提灯笼,照亮了杜云萝的半侧脸庞。
白玉一般的耳垂上,空空的。
“既如此,我等赵嬷嬷回来再走吧。”甄文谦淡淡道。
第100章 下弦
闻言,杜云萝的眉间微微一皱,很快,便又抚平了。
锦蕊站在一旁,自是看得真真切切。
虽不知道为何自家姑娘有些排斥甄文谦,但锦蕊既然瞧出来了,便不动神色地挪了挪,正好站在了杜云萝与甄文谦中间。
甄文谦斜斜扫了锦蕊一眼,那丫鬟垂着头,这个角度看过去,根本辨不清对方神色。
他又把目光落到了杜云萝身上。
相较于幼年时的糯米团子,杜云萝长大了。
她的模样身形随了甄氏,不明艳,却如这下半月才会悬于天空的下弦月,温雅恬淡,又不失妩媚。
灯笼光摇晃,映在游廊白墙上的影子亦随着摇摆,而那个影子的主人,站着直直的,清亮眸子望着花厅方向,不急不躁。
“与小时相比,表妹变了许多。”
杜云萝微怔,转眸看向突然冒出来一句话的甄文谦。
甄文谦虽然没有回避目光,但眼神坦荡,似是兄妹间极其平常的一句问候,落在杜云萝眼中,倒是比之前在花厅之中触及的目光还要磊落。
饶是心底怪异感觉还未全部褪去,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依着两人表兄妹的身份,她也不能太过忽视了。
“小时候的事情,其实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毕竟是长了几岁,总会有些变化的。”杜云萝淡淡道。
声音清脆如珍珠落了玉盘里,甄文谦抿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不远处有灯笼光过来。
不只一盏。
他把话又咽了回去,静静等着来人。
是甄文婷与赵嬷嬷。
“我刚要回去,正好遇见赵嬷嬷来借火,一道出来时,瞧见这儿有灯笼光,我还在想是谁呢,过来一瞧。原来是大哥呀。”甄文婷笑盈盈地与两人见了礼,“这是表姐的耳坠子吧?落在花厅里了,我捡到的。”
杜云萝道了谢。
南珠耳坠小巧,杜云萝接过来。抬手间就挂回了耳垂上。
暖暖光线下,越发显得那半张脸温润。
甄文婷与赵嬷嬷道:“这一路回去,妈妈还认得路吗?可要我唤个人引路?”
赵嬷嬷瞧见甄文谦在给杜云萝打灯笼,赶忙福身见礼,又与甄文婷道:“二姑娘。奴婢认得的。”
甄文婷眨了眨眼睛,恍然道:“也是,赵妈妈从前就是在府里伺候的,这后院的路,妈妈闭着眼睛都认得。时候不早了,不耽搁表姐休息。”
杜云萝在赵嬷嬷回来时,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她总是不喜欢与甄文谦一道,即便对方磊落,可她心底总觉得有哪儿怪怪的。她想躲开些。
锦蕊接过了灯笼,赵嬷嬷扶着杜云萝往后院深处去了。
甄文婷看着那背影越行越远,偏转过头见身边的甄文谦也没有动,她扯了扯唇角,道:“大哥,再不走,前头要落钥了。”
甄文谦闭眼,缓缓又睁开,朝甄文婷点点头,转身去了。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夜色静谧,只余风声从背后吹来,他甚至听见了夹在风声中的甄文婷的冷哼声。
没有理会,甄文谦的脚步顿都没有顿。走过回廊、穿堂。
脑海中的是刚刚看到的白玉一般的南珠、白玉一般的耳垂,他徐徐呼出一口气。
那真真是下弦月呀。
只有后半夜才会出现的下弦月,若无耐心等待,迷迷糊糊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天明。
他已经是。睡过头了。
杜云萝回到小院里时,王氏已经离开,主屋里点了灯,映出甄氏忙碌的身影。
看来,杜怀礼是真的吃多了酒,甄氏不肯假以人手,亲力亲为地伺候着。
杜云萝见状,也不进去添乱了,叫赵嬷嬷去与甄氏回个话,自个儿扶着锦蕊回了房里。
下午时,屋子里收缀得差不多了。
这趟回来只是小住,杜云萝没有那么讲究。
锦蕊让小丫鬟打了水来,伺候杜云萝梳洗净面,她本想试探着问问甄文谦的事体,可见杜云萝兴致缺缺,也就不提了。
内室里摆了张梨花木拔步床,做工精细,原本不该放在这厢房里的,因是甄氏带着杜云萝回来住,陈氏特特让人挪了过来,说是表姑娘从小吃穿用度都是精贵的,怕她住得不好,没了精神。
床上的被褥枕头都是簇新的,杜云萝躺下,锦蕊替她整好被角,放下挂在帐构上的纱帐,拿起桌上的灯盏出去,在外头吹灭了,摸黑在榻子上歇下了。
锦蕊还不困,她怕翻来覆去惊扰了杜云萝,只能平躺着瞪大眼睛望着天花。
前回杜云萝回来时,锦蕊还小小的不得用,这是她头一次到甄家。
一日下来,只觉得人人亲切和蔼,太太姑娘们也好说话,不似在杜家里头,苗氏和廖氏勾着心眼儿就等着谋算什么。
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养得出甄氏这般的好x_ing情吧。
不过,那甄家大爷……
姑娘那般排斥,倒叫稀奇了。
锦蕊想不明白,慢慢也就不想了。
内室里,杜云萝睡得很浅。
前几日路途中那种疲乏感又席卷过来,前半夜翻来覆去,后半夜睡得沉沉,睁开眼睛时又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整颗心空荡荡的。
侯老太太见杜云萝精神不济,搂着道:“是认床吧?”
杜云萝含糊点了头。
陈氏站在一旁,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心底却有些兴庆,亏得是抬了张上好的千工床去,要不然,便是她怠慢了。
夜里,甄氏让锦蕊把安神香又点上了。
接下来的几日,杜云萝睡得不算好,但要说差,倒也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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