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作者:玖拾陆(一)【完结】(68)
她的步子不大,踩在落了一地的竹叶上,沙沙作响,偏偏走得又慢,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那副依依不舍模样映在眼底,叫人不由弯了唇角。
直到再也看不到杜云萝身影,穆连潇才收回了目光。
抬手看向那皱巴巴的袖口,他随意整理了一番,这才离开。
穆连潇在药王殿前寻到了穆连慧。
穆连慧身边的两个小丫鬟跪在佛前求着什么,穆连慧反倒是背手站在大殿台阶上,抬头看着那簇新的佛蟠。
“绣功真不错,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吧。”穆连慧随口喃了一句,见穆连潇过来,她浅浅笑了,“阿潇你去哪儿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遇见杜云萝的事情,穆连潇并不想提及。
即便是大姐,叫她知道杜云萝衣冠不整也不妥当,况且,若叫她知道他们私自见面,还不知道要被笑话成什么样了。
穆连潇岔开了话题:“去取泉水的人手还未回来?”
“你倒是比我还心急了,”穆连慧扑哧笑了,“我们三日后才回京,自然是等到那时再取。你知道的,要不是京里等不住。我恨不能在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仅仅只是取泉水,在青连寺是一刻都不必耽搁的。
穆连慧没有明说,穆连潇也知道她的意思。
自打穆连慧回京起,各府相请的帖子就没有断过,穆连慧离开京中快三年了,与那些贵女们疏远了许多,她刚回京不想去与她们攀交情。便正好借着取泉水的由头避了出来。
“我也没盼着真能躲到明年去。能躲这半个月也就够了。”穆连慧眨眼笑了。
另一头,杜云萝回到了厢房。
如他所料,这里已然安静了下来。
几个婆子在推挪间早就狼狈不堪。不拘小节的干脆坐在了庑廊下,有点儿体面的靠着柱子喘气。
锦蕊搬了把杌子坐在了厢房外头,斜着眼不去理那些婆子。
并没有甄文谦的踪影。
杜云萝环视一圈,知道甄氏她们还没有回来。多少有些放心了。
看来,她遇见穆连潇的事情是能够蒙混过去的。这便好了。
锦蕊抬眼瞧见了杜云萝,一下子从杌子上跳了起来,快步迎上来:“姑娘,您没事儿吧?奴婢刚刚在屋后寻不到您。可吓了一跳了。”
锦蕊一动,那几个婆子也回过神来,腆着脸过来行了礼。
“我无事。”杜云萝仔细打量了锦蕊两眼。见她衣衫干净,手上脸上也没什么印子。就晓得这机灵丫头没吃亏,“你怎么在屋外坐着?甄文谦他人呢?”
闻言,锦蕊撇了撇嘴。
几个婆子具是背后一凉,笑容越发尴尬,杜云萝都直唤甄文谦名字了,可见心里是气炸了的,想到这位表姑娘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脾气,她们就额头冒汗。
怎么偏偏就摊到了这样的事体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太太姑太太上山走一趟,累坏了腿,也好过操碎了心,回头还要挨一顿罚。
锦蕊指了指厢房,道:“甄家大爷好大威风,一脚踹开了门,亏得我们拦门的椅子绊了他的脚,不然就跟头狮子一样冲过来,几位妈妈哪里拦得住呀!
甄家大爷寻不到姑娘,要拿奴婢问话,可惜酒劲上来了,扑通一声就沿着墙摔了,妈妈们凑过去一看,他竟是睡过去了。
妈妈们说要将大爷挪回他自个儿厢房里,奴婢觉得不妥当,我们的厢房门也坏了,椅子也破了,要是大爷醒来说一句不记得了,姑娘哪里还说得明白呀。
奴婢本想去找姑娘的,可又怕妈妈们心善,舍不得大爷睡在地上,指不定奴婢一转身,大爷就不见了。
喏!奴婢只好搬了把杌子坐在门口,等太太、甄家舅太太们回来,这事儿就一清二楚了。”
遇见这种事情,锦蕊是一肚子火气,她原当甄家上下各个心善,今儿个一瞧,里头还混着一头疯狼,亏得自家姑娘机灵从后窗走脱了,不然……
锦蕊想想都后怕不已。
她恼这几个婆子没有下狠劲拦甄文谦,说话自然不似之前一般客气。
那几个婆子老脸通红,可设身处地去想,她们若是锦蕊,只怕是会更加小人之心,听了这酸不溜丢的一番话,也只能赔笑着认了。
正说着话,身后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高高低低的惊呼。
“这、这是怎么回事?”陈氏见那些婆子神态狼狈,头发都不似之前一般整齐,心下就是一惊。
甄氏挥开了许嬷嬷的手,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搂住了杜云萝:“囡囡,怎么披着头发就出来了?”
陈氏闻声,目光落在杜云萝身上,见她双眼通红,脸颊上还有泪痕,鞋子脏兮兮的,粘了些竹叶,她眼皮子直跳:“六娘,有什么话,我们进屋里说去。云萝刚起来也没系个披风,在外头会着凉的。”
这话甄氏听得进去,当即便搂着杜云萝往厢房里去。
陈氏牵着甄文婷,王氏亦跟上来,才刚到门外,前头的甄氏冷不丁就停下了,三人险些就收不住撞了上去。
屋子里头,椅子七歪八倒的,桌子也挪了地方,佛龛上的香炉砸在地上,香灰散了满地,亏得那是只铜香炉,若是只瓷的,只怕是已经碎了。
这些已经叫甄氏愕然了,而后,她的目光落在墙角,甄文谦瘫坐在那儿,满脸通红,睡得云里雾里。
甄氏的眸子倏然一紧,拉着杜云萝侧开些身子,示意陈氏与王氏往里头看:“嫂嫂,我是不是走错厢房了?”
王氏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来。
陈氏脚下一软,险险要坐到地上去,叫甄文婷架住了。
她指着甄文谦,指尖不住发抖,胸口起伏,朝婆子们喝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孽障给我拖出来!”
第105章 酒劲(月票160+)
陈氏气得咬牙切齿,几个婆子战战兢兢要进去,甄氏一把就将人拦下了。
“大嫂,先把事情弄明白要紧。”甄氏一字一字道。
陈氏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上甄氏冷冰冰的视线,她的后槽牙都痛起来了。
从她嫁进甄家认识了还待字闺中的甄氏,到如今差不多二十年了,她们姑嫂两人素来和和气气的,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甄氏。
甄氏说的是要把事情弄明白,可这事儿还有什么能明白的?
这里是杜云萝的厢房,杜云萝本该在里头小憩养神,现在倒好了,门坏了,椅子倒了,里头跟进了山贼一样。
甄文谦还偏偏就出现在里头,这已经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是了,还需要问什么?
就算甄文谦是陈氏的儿子,她想偏着护着,可这个当口上,陈氏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甄氏解释了。
她看了眼在里头一动不动的甄文谦,只觉得胸口一股血气往上涌,恨不能冲过去把儿子拎起来,问问他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存了些什么!
王氏站在一旁,心尖儿都痛了。
这都什么事啊!
出来给老太太祈福取泉水,闹出这么一出,这是要将老太太活生生气死了。
僵在门口也不是个道理,王氏拉住了甄氏的手,劝道:“六娘,你看云萝的脸,哭得都花了,我们先进去坐下,让云萝把脸擦了,省得叫风一吹,回头又红又痛。至于谦哥儿,先把他唤起来再说。”
甄氏毕竟是心疼杜云萝。闻言让锦蕊去打水,自个儿扶着杜云萝进去。
几个婆子回过神来,赶紧扶起了椅子,掏出帕子麻利地抹了抹,请了几位主子坐下。
锦蕊捧着水盆进来,甄氏亲手替杜云萝擦脸,又涂了香膏。取了梳子梳好了头。
陈氏等她冰着脸忙完了。这才把几个留守的婆子叫到跟前:“你们自己说,谁说得明白谁说。”
噗通噗通跪倒一片,左右彼此看看。也没哪个大着胆子把甄文谦的举动说上一遍。
陈氏一张脸铁青:“都哑巴了不成?伺候人不会,说话也不会,养着你们当摆设的?”
锦蕊白了那几个婆子一眼。
这若是在杜家,她定然是一五一十都去说明白的。
可现在是陈氏训甄家婆子。她若气不平,贸贸然开口。反倒会叫甄氏难做。
几个婆子推挪了一阵,最后胖脸的毛妈妈硬着头皮道:“大爷是吃多了酒,这才……”
“酒?这里是青连寺!哪里来的酒!”陈氏抬声喝道。
“奴婢不晓得。”毛妈妈不住往后缩着脖子,可惜她无处躲去。只能把头埋得低低的,不去看陈氏的脸色,“奴婢几个守在外头。大爷突然就浑身酒气地来了,一心要往表姑娘房里去。奴婢几个拦了,大爷吃多了,根本听不进劝。
锦蕊姑娘听见动静,开门一看大爷撒酒疯,就赶紧把门关上了,又拿椅子拦了门。
大爷劲儿大,奴婢们拦不住,叫他踹开了门,进去之后,屋里就锦蕊姑娘一人,大爷要拿她是问,结果后劲上来了,倒地上睡了。
奴婢们本要把大爷挪回去的,锦蕊姑娘说,挪回去了说不清,就……
后来,表姑娘回来了,刚说了两句话,太太也就……”
陈氏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佛门里饮酒,喝醉了往杜云萝屋里冲,人没见着就这么醉死在人家屋里,这、这、这叫她说什么好!
甄文婷亦是瞪大了眼睛,她竟不知,平日里温吞水一样的大哥,吃多了酒,竟然会有这样的胆量,做出来的事情叫人瞠目结舌。
“囡囡,你不在屋里?你去哪儿了?”甄氏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
杜云萝依着甄氏,低低道:“我听见外头动静了,就让锦蕊堵门,我怕他撒酒疯冲进来,我力气比不过他要吃亏,就从后窗爬出去了。本来锦蕊要与我一道爬的,结果她还来不及出来,门就叫撞开了。锦蕊留在里头拦他,我就在屋后不远处的竹林躲着。母亲,我就是吓了一跳,别的没事的。”
饶是甄氏气极恼极,最在乎的也就是杜云萝有没有叫甄文谦冲撞了,听女儿如是说,又见锦蕊不住点头,当即就信了,连连念了佛号:“亏得你没事亏得你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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