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勒伦奈来说,无论是自己还是艾尔维特,灭亡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如果想当然的就认为他们会持续存在下去,接近永恒当然不现实,而当时如果只考虑他们在的时候,显然就是天真了。
至于他们灭亡之后人类又该何去何从,她认为这也不必太担心。
凡是存在的终将灭亡,人造人是这样,自然人当然也是,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离那一天的到来显然还有很远的距离,不必考虑那么多。虽然她并不喜欢等我死后管它洪水滔天这句话,但在这里似乎也可以用一用。
等到他们灭亡之后,就全看能否有更加完善的政治结构,更加长远的目光和伟大的灵魂了。
而这一切都绝非勒伦奈和艾尔维特能够决定,他们只是在创造一种可能。
艾尔维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副官迎出来,不掩担忧的看着他:“阁下……国会请您明天去参加月会。”
按理来说艾尔维特是应该出席,但是宴池刚到,这里就收到邀请,很显然也是国会的一种挑衅和试探,表示他们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当然也是在说他们有知情权。
这段时间以来,艾尔维特的作为三军统帅的压力显然很大,无论是外星文明的虎视眈眈,还是自身发展的一些问题,甚至是来木人,找麻烦都是毫无停歇的,作为副官的主要任务就是辅助元帅工作,让他能够用最好的状态去处理事务,因此副官对很多事情都保持知情,担忧也是顺理成章。
艾尔维特匆匆走进主楼,摘掉军帽,默默吐出一口气,肩膀放平:“知道了,安排好我明天就去。”
副官于是越发踌躇:“他们说想要见见宴池。”
这个孩子其实并不是重点,国会的目的是知情权和决定权,而正因为宴池并不重要,所以如果艾尔维特拒绝,那么态度就未免太强硬了,可是如果同意……
副官并不完全清楚艾尔维特在想什么,但是仅仅就凭死神还没有经过训练的驾驶员这么一条,宴池现在也绝对不可能出去接受各方审视检阅。
他的意义比他本人珍贵多了。
艾尔维特微微一顿,扭过头来看着副官:“他们要见宴池?”
副官感觉不太好。
虽然对艾尔维特已经足够熟悉了,可是这样在一米之内直面着他的眼睛,还要说出很显然他不会想听的话,仍然是个挑战。
副官感觉到自己后背汗毛纷纷竖起,坚强的回答:“是的。”
艾尔维特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摘掉手套脱外套:“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就是说他拒绝了国会的请求。副官不知该是骄傲还是牙疼。对于国会来说,艾尔维特这种态度不仅是冷漠中带着轻蔑,还是一种比起疾言厉色更深的羞辱,纵然艾尔维特地位尊崇并且特殊,但是他们总有受不了他的一天。
军部上下都受艾尔维特影响,对国会更加不假辞色,因此矛盾激化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但就宴池这件事来说,军部保持强硬风格,有利无害。副官于是闭上嘴什么都没说,整理好艾尔维特脱下来的外套,就听到他问:“宴池呢?”
这个副官不知道,一般情况下如果艾尔维特不在他是不会进主楼的,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距离感,所以即使有了新的客人暂住,副官也不会管太多。
何况他看宴池不顺眼。
不过机器人管家知道:“在卧室。”
到这里就没有副官什么事了,他就退出去了,艾尔维特一个人去宴池的卧室,机器人管家咕噜噜的跟着。
宴池没有开灯,倒在床上侧着身,睡得很熟。
艾尔维特按亮了壁灯,心情复杂的看着他。
兴许用不了多久,宴池就不能称为一个人,甚至可能会死去。这事实虽然残忍,可艾尔维特已经见过了更多。他是战争机器,却并非不知道生命的珍贵。
可惜许多年来,他也只能看着无数人死去,他的士兵,他的战友,他的孩子们。
艾尔维特真心希望宴池能够挺过去,能够适应,能够成功,即使不为任何功利目的,他仍然希望宴池活着,并且健康的,正常的活下去。
不过事情对于宴池,就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了,他迷迷糊糊的在被注视的毫毛倒竖中醒来,还没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问题就已经油然而生。
问,一觉睡醒就发现全军男神表情复杂的站在自己床头看着你,为什么?
……如果是从前的宴池一定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排队型:暗恋你!
现在么,呵呵,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宴池醒过来,下意识的爬起来,十分手忙脚乱,也挺惊恐,感觉很像是做贼心虚:“你回来了,阁下?”
艾尔维特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了,后退一步:“嗯。”
然后紧接着就问:“想去看看死神吗?”
早就习惯了他话题的跳跃,宴池也不是很吃惊,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全黑的窗外,惊讶的是另一件事情:“现在?”
艾尔维特:“明天,如果顺利的话。”
这有什么顺利不顺利吗?难道还要看死神有没有档期?宴池不能理解,只是飞速扣上解开的扣子,顺便把那本《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塞进被子里面。
无论如何,他只是出于好奇去看这本书的结局的,要是被艾尔维特看到,那他的形象就会更加奇怪了。
“好。”宴池回答的很乖巧。
艾尔维特反而觉得不太正常,上下打量他两眼,在宴池没注意到的皱皱巴巴的衣领上看了一眼:“晚饭吃了吗?”
宴池神情呆滞,先回忆一番:“没……没有吧……”
他下意识的摸摸肚子,肯定了:“没有。”
反正他饿了。
艾尔维特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机器人管家既然没有叫宴池起来吃饭,那就肯定放在保温上了,点点头表示知情:“下来吃饭吧。”
这时候吃晚餐,似乎确实有些晚了,苏奈尔和叶城相距太远,所以时差不可忽视,宴池坐下来的时候心想,看来还是要调整一段时间的。
其实他内心还是很忐忑,知道基因检测报告的结果是一回事,可是既然还没有真正成为死神的驾驶员,那么他就无法放心的去休息,认为自己已经安全落地。
关于机甲驾驶员,普通军队一向是所知不多的,可是如果单纯认为这是个无限荣誉的职位,那显然是太过天真了,尤其是宴池知道按照一般流程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被艾尔维特监管……
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过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被艾尔维特监管啊!
听叶赛尔说话和艾尔维特的态度,这显然很严重啊!
宴池简直食不下咽,马上就忍不住问了:“我到底怎么了?你们瞒着我什么?我出了什么问题吗?”
虽然这样近乎质问的对待一个元帅显得太轻忽潦Cao,而且没有礼貌了,但宴池完全破罐破摔,不想去在乎行为表现了——他在艾尔维特面前丢的人还少吗?
而且,宴池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艾尔维特根本就不在乎态度。
这真的很奇怪,他相信如果艾尔维特被骂,应该也不会和对方在言语上争锋,甚至可能不会怎么生气,但……
但是惹他生气,让他失望,还是很可怕的事情,宴池想应该也没有多少人想尝试一下。
不过他问出口的时候就有预感,既然当初在科学院的时候无论是叶赛尔还是艾尔维特,都很显然的是在回避他,那也就不太可能现在突然就能够让他知道了。
果然,艾尔维特十分平静的坐在桌子对面抬起眼看着他,片刻之后摇摇头:“还不是时候。”
宴池皱着眉头咬着勺子暗自思忖,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
兴许是习惯了作为元帅挥斥方遒,日常生活中的艾尔维特看起来也一点都不日常,作为人造人他肯定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庭生活的,也很难说有没有人能够教会他放松和娱乐,所以他这幅样子虽然完全符合人设,但是宴池还是觉得心情复杂,甚至有些……十分不恰当不礼貌的怜悯之情。
包括对这栋房子的印象,也让宴池心情十分复杂。他已经知道自己有一种毛病,就是过于轻易的去同情一个人,过于轻易的就觉得对方没有被命运好好对待。
虽然这句话很酸,但是宴池环顾四周,无论是餐桌还是地板,灯,都是一种完全不像是生活场景的风格,就忍不住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一点也不舒服。
而且作为元帅,艾尔维特享有的这种待遇看起来并非是他的级别应得的,更多的是一种工作需要,包括裙楼和旁边的工作组的存在,并非是英文艾尔维特需要这么多人为他服务,而是元帅需要。
那么除了这个元帅的身份,艾尔维特还剩下什么呢?
反正宴池是没有发现什么。
包括饮食,也是非常常见的东西,宴池说不上来元帅应该如何生活,但总觉得眼前这一切,还是简朴过头,甚至是简朴先锋实验主义。
宴池暗中摇摇头,叉起一块r_ou_端详片刻,一口吃掉。
在他单纯无知的那些时候,当然也是崇拜过艾尔维特的,很难确切的说他到底崇拜的是一种伟大的力量呢,还是科技巅峰,或者说军队神化的那个形象。
见到艾尔维特真人的时候,他一直都处在意外,惊讶之中,觉得他既不是自己天真无知的时候曾经崇拜过的那个人,也不是被军队神化的那种人,更不是他讨厌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