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太年轻,
快乐和伤心,
都像在演戏,
一碰就惊天动地。”
过了没多久,褚南听说陈淮漠出了国,于是他也跟着出国,但很不巧,他没能和他进一个学校,不过中国留学生在那个地区是很少见的,而陈淮漠又足够引人注目,他稍加打听就得知了这人的近况。
在新的环境里,褚南变化很大,他慢慢意识到最褚家人给他构建的舒适区以及后来陈淮漠给他构建的舒适区是有多么的窄小,外面的世界才是真正宽广的。
偶然得知陈淮漠生病没能去上课,他担心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就买了东西托人送过去。听说陈淮漠拒绝了教授坚持回国,他也跟着着急,觉得陈淮漠是自己耽误自己的前程。
他躲在暗处,注视着陈淮漠,又在毕业后和他一起回了国。他们那天坐的飞机是一班的,只可惜陈淮漠和宁丞琳在商务舱,他在头等舱。
回到国内,工作的忙碌让他没能像上学时那样注视着陈淮漠。
工作了一年后他便自主开办学校,取名淮南,既有他和陈淮漠名字的意思,也是他们初见的那个地区的名字。
“……褚南。”陈淮漠往后退了一步,人靠在流理台上,“你说什么?”
褚南知道,陈淮漠很可能不会相信,毕竟他一直给人的印象就是不会撒谎骗人的那一类,否则宁丞琳就不会找他谈了。也正因为找的是他,他才会和陈淮漠分开了这么多年。
“觉得很奇怪吗?”褚南歪了歪头,“可我说的是真的。”
“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骗过谁,唯一一次说假话,就是那日在淮南门口与你碰面。”
“我假装不记得你。”
陈淮漠没发现自己浑身发抖,说话时音都差点劈了叉:“为什么?”
“可能是怕你不自在吧。”褚南苦笑,“我以为,你当初和宁阿姨离开,是因为讨厌我了。”
怎么会。陈淮漠下意识地要反驳,赶在声音泄出去前咬住舌尖给止住了。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还说这个干什么?说他不是自愿走的,是宁丞琳带着他走的?说他一直在找你?
把这些东西说给褚南听,未免也太矫情,好像刻意显摆自己有多苦似的。
“谢谢。”陈淮漠呼了两口气,手抓住流理台,“没关系,我也没放在心上。”
褚南从不对谁说假话,唯一说的那句是再见时给他的。
而陈淮漠极少对人说真话,以前是因为叛逆,现在是因为在商场里浸 y- ín 久了,他仅有的那点真心都在多年前给了褚南。
褚南微愕,睫毛轻颤,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说了声改天再聚,转身就往玄关处走。
他太自信了,凭什么认为陈淮漠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年少时荒唐的感情,陈淮漠根本不至于记着这么久。
这么久,放在以前,都够朝代更替,制度变换了。他有什么理由要求陈淮漠还留存着对自己的爱?
陈淮漠看着褚南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慌。
他不断地在心里暗自斟酌,反复咀嚼着一句话,可舌头像是生了锈,喉头像是给堵上了一样,不管他怎么努力,都吐不出来。
等门咔哒一声被带上了,陈淮漠才反应过来。让他舌头生锈的是他自己的怯懦,让他喉头被堵的也是他的害怕。
他担心不说还好,一说还让褚南想起了当初被无故丢下的事,转而记恨他。
他就是这么一个弱小的人,正如那年夏天,他不敢到医院里去看自己的父亲。也如那年暑假,他在后座上醒来,朦胧中感知到了什么,却不敢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给褚南打招呼。
陈淮漠突然觉得反胃,他冲到卫生间里把本就没多少东西的胃给吐了个干净,到最后完全是在吐酸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嘴里甚至有了铁锈味儿。
他抓紧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扶着墙站起来。
眼前发黑让他脚步都是虚的,往外走了两步,没注意到门口的防滑毯,被边角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石砖上。
他希望褚南还没有走,希望褚南可以去而复返,希望触摸到褚南胸口处的温暖。可等他睁开眼,自己挣扎起来回到沙发上,看到的只是斜落在地的拖把,和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烧水壶。
褚南的的确确是走了,没有如他所幻想的那样留下来。他坐在沙发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眼里满是痛楚。
褚南出了小区,兜里的手机疯了似的响起来,他只好在路边停下,接了梁芷汀打来的电话。
梁芷汀先是打趣了两句后才接上正题:“我听瑞廷说你晚上碰到淮漠了啊,他还好吗?”
“我已经走了,不过,他的日子确实过的太差了。”
“早有预料,没想到还真是。”梁芷汀叹了口气,“我这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随便你,好消息坏消息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区别,反正意义不大。”
“你确定?”梁芷汀笑起来:“好消息是,恭喜你的学校成功拿到了今年的最佳文化学校称号。坏消息嘛,我不是有个发小是心理医生吗,我刚刚去她那儿玩,听她说了她的一个病人,虽然她没提名字,但听描述我觉得和淮漠很像。”
“你先别急。”梁芷汀感觉打褚南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连忙喊了一句。
“她说,这个人几年前就是她的病人了,病情一直反复,但只在差和更差间来回,从来没上升到好的阶层去。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有很强的自我厌恶心理,我发小说,他好像是因为少年时的一件事情才这样的。”
“……少年?”
“你也想到了吧。”梁芷汀说:“可能是他父亲和外婆去世的那年,也可能是,你和他分开的那年。”
褚南不说话。某种意义上,他并不希望自己的预想是正确的,因为这意味着陈淮漠变成今天这样,的确有着他的一份功劳。
梁芷汀也没打破这样的静谧,她自觉给了褚南一个时间去缓过来神,毕竟在这之前,褚南一直认为自己只在远处注视而不走近打扰的做法是对的。
也许他是对的,但陈淮漠的状态已足以证明,这对陈淮漠而言是错误的。
“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梁芷汀试探着开口:“你有改变主意吗?这是和他接触的很好的一个机会,明天就可以见面,而且明天也是陈淮漠的生日,你之前说你有事,是什么事?”
“我家人生了病,他们让我尽快回去,以免见不到老人家最后一面。”褚南说。
梁芷汀被噎住,半天也没能挤出一个字来。她发现这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如果褚南错过了这次合作,他和陈淮漠接触的机会就会锐减,甚至可能再也没有。但如果他选择了放弃家那边的事情留下来,违背的就是家庭道义,更何况褚南是一个很重视亲情的人。
他们好像在无形中走上了一个赌盘,第一步已经由陈淮漠走出了,是退让,如果褚南做出相似的选择,这场赌局就会以双方的失败而告终。
褚南深吸一口气,站在小区门口回头往陈淮漠所住的那栋楼望了一眼。灯火阑珊,每一束光都像是黑夜中的星火,璀璨夺目。
“芷汀姐,麻烦你。”褚南的声音低了下来,“帮我一个忙。”
陈淮漠次日早晨在公司与秦励会面时,秦励有特意多打量他几眼,但没有看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来。
难不成褚南送他到家后就走了?秦励端着马克杯,指腹细细地摩挲着微热的杯壁。她歪头看向一边桌上摆着的文件,上面的几个方块字十分惹眼。
她会选择与梁芷汀的工作室合作,不仅仅是因为梁芷汀名声在外而且很有能力,更多的是她和褚南的关系,褚南与她就如同亲密的家人,如果梁芷汀发现对方公司是陈淮漠名下的,不管怎样,都会和褚南提一嘴。
她希望来到公司进行商谈的会是褚南。秦励放下马克杯,抬头看向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的助理,助理冲他点点头:“对方的代表来了。”
秦励想,如果来的是褚南的话,她一定要先把人批一顿。可当她走进会议室,看见坐在椅子上正低头翻看文件的梁芷汀时,她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梁芷汀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无声地拉开椅子站立起来,冲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梁芷汀。”
秦励张了张嘴,伸出手回握过去。
“我是秦励。”
第5章 第五章
自褚南外出自己建办了淮南学校以来,除去每年的春节,他几乎不回家,尽管如此,他对小时候常住的地方却并不陌生。
中堂里的树依然繁茂,枝叶苍翠透绿,一旁种着的一排花卉也开得不错,和雪的颜色一样纯白的花瓣尽情地向四方展开,显露着自己的身姿。
褚南将挽到胳膊肘位置的袖子放下,又理了一下衣摆,确认自己看上去没有衣冠不整邋里邋遢的样子才走到大门口,叩了两下门板。
他对前来开门的人微微弯腰示意,砖头迈开步伐进了里厅。爷爷正和他的父亲在一起下棋,他一看棋盘上的局势就知道,父亲是放水了。
显然爷爷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乐呵呵地将这一盘棋下完,转头看见一旁站得笔直的褚南,笑了两声:“阿南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就刚刚,看您在和父亲下棋,就没有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