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予舟仍然在睡觉。
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如杀了他好了,厨房里有许多刀,很锋利,总有一把合适的。我的手很稳,只要我动作够快,也许他来不及反应。我学过人体构造,知道心脏在哪,一刀从第二节肋骨下穿入,刺穿心脏,家庭医生也救不活。
一刀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了,自己再来一刀,了结所有故事。我向来不太怕疼,当年用美工刀割了手,也是安静坐着,看血缓缓流出来,还觉得颜色鲜艳。
但瑞瑞怎么办呢,回到方舟去?我杀了纪予舟,纪家不会对他好的。邢云弼会喜欢他到我这程度吗?
终究是为人父母。
我躺在床上笑起来。
看我多会找借口,十四岁的林湛不会这样软弱,还没摸到刀,已经预先放弃了。
邢云弼终究是高看了我了。
我这么喜欢纪予舟,怎么舍得杀他,我连看他狼狈一点都狠不下心。
不如自己安静退场,不给他和叶云薇挡路。
终究是喜欢了他一场,以卑微的方式开始,就以更卑微的方式结束好了。我尽了全力,仍然无法在他这里得到高分,我再聪明,再好看,他始终只要叶修羽,叶修羽不肯回国,他就宁愿贪恋一个影子,也不愿意爱我。
十五岁在那个天台上,我就已经知道后果。
我的运气用完了,剩下几十年,我自己慢慢熬。
纪予舟在七点钟醒过来。
“早。”他熟练亲吻我的脸:“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头疼。”
“看你以后还敢喝酒。”他冷着脸摸了一下我额头,自己爬起来去洗漱,站在窗前换衣服,身形修长,宽肩窄腰,线条像倒三角缓缓收紧,套了领带过来找我。
我顺手替他打了领带。
“我去上班,你再睡一会儿。”他皱着眉头揉了揉我头发:“我让吴妈送醒酒汤进来。”
“好。”
然而他刚出门我就爬起来穿衣服。
瑞瑞还没醒,我自己在厨房倒了杯咖啡,纪予舟习惯每天喝咖啡,我从来不喝,嫌苦。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味道。
我慢悠悠走到客厅,看见颜仲在等纪予舟上班。
他嫌恶地看了我一眼。
“你怎么回事?脸白得跟鬼一样。”他嘴里向来吐不出象牙:“不会得癌症了吧。”
“恭喜你啊。”
“恭喜什么?”
恭喜你心愿得偿,我终于要滚蛋了,叶云薇虽然比不上叶修羽,到底是你正经主子。
“神神叨叨的。”他见我走开,在后面喊了句:“喂,那幅画你看了没?”
“什么画?”
“你还没看?”他语气很不爽:“快滚去看,老子花了大工夫抢来的……诶,你别走啊。”
转了一圈,瑞瑞总算醒了。
他许久没有一睁眼就看到我,十分惊喜,从床上爬起来冲进我怀里:“爸爸早上好。”
“瑞瑞早上好。”我摸他头发,软软的小卷,他笑着亲我的脸:“爸爸和瑞瑞一起吃早餐好不好?”
“好。”
我抱他去吃早餐,他开心得在餐椅上手舞足蹈,吃个煎蛋也笑得眼弯弯。
小孩子真是好,只要一点开心的事,就忘记过往所有不愉快。
我带他吃完早餐,陪着他玩玩具,纪家整整二十多年没有新的小孩子出生,所以佣人都很喜欢小孩,他的卧室装修得很用心,单独一间玩具房,瑞瑞很听话,自己一个人给玩偶排了舞台剧,坐在地毯上玩得很开心。
“瑞瑞,这些玩具里你最喜欢哪一个?”
“最喜欢?”瑞瑞歪着头想了很久,最终在舞台剧的两个主角里左右为难,犹豫许久,放下了那只霸王龙,把手上拿着剑的王子举给我看:“瑞瑞喜欢这个。”
“那爸爸帮你收着好不好。”
瑞瑞信任地点头,把那个玩偶放进我手里。
“小王子很容易受伤的。”他嘱咐我。
“好,爸爸会好好保管的。”
下午带瑞瑞去店里,去的时候发现跟我的人换了。
我开到酒吧街,刚要故技重施,对方无奈地现身,是个年轻人:“林先生。”
“陈敛呢?”
“陈哥换到别的地方去了。”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年轻人十分为难:“是上面的意思。”
我站在酒吧街,打电话给纪予舟。
卫平接起来。
“我要陈敛继续跟我。”
卫平声音平静:“陈敛犯了错,已经调回去了。”
“我要陈敛跟我。”我重复一遍:“如果你换人,我就用一整天来甩掉他们,到时候你自己跟纪予舟交差,我说到做到。”
卫平无奈。
“我考虑一下。”
我挂掉电话,继续开去店里。
最近生意不错,沐蓁大概以为我是来烧瓷器的,熟练地带瑞瑞去玩,我叫住她:“你过来。”
沐蓁神色不安,跟我进了工作间。
“有件事要交……”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话没说完,她先叫起来。
“什么?”我皱起眉头:“你不知道什么?”
“我不会说的。”
“你不会说什么?”我仔细观察她表情,看出她确实瞒了事:“好,你不想说就别说吧。”
沐蓁这种正义感爆棚的人,最怕以退为进这一招。
果然她自己就忍不住了。
“好吧,师兄,我说了你千万别急。”
“说。”
“我有个同学,在圣马丁学设计那个,天才少女,国际上很出名的。她不是最近回国宣传自己的婚纱品牌吗……”
“说重点。”
沐蓁知道拖延不下去,咬了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
“有个叫叶家的大家族,继承人叫叶云薇,是个女的,请她订制婚纱,她说陪着看婚纱的男的长得好好看,她查了一下,是,是……”
“是纪予舟?”
沐蓁眼睛瞪得滚圆。
“师兄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们……”她意识到失言,连忙补救;“其实陪着看婚纱也未必是新郎,也可以是朋友的,师兄你别乱想。”
我倒是不想乱想,但纪予舟去给叶云薇当闺蜜好友,陪着她看婚纱,这也太挑战我智商。
“我知道,你别管。”我检查了一下工作室的门,然后打开了包:“沐蓁,我要你帮忙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你去帮我把店里存折的钱都取出来。”我告诉她:“不要紧张,我知道纪予舟一直知道我店里的账,但是这本账单我全部重做过,你正常取钱就是。他们会以为我是为了建个新窑……”
沐蓁被账目上现金吓了一跳。
“师兄,你取这么多钱干什么,难道你真的要抛下大魔王跑路了……”
“你别问,按我说的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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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给沐老头打电话。
“师父,你上次说的那个国外的学校,offer还有效吗?”
“当然有效。”沐老头十分不爽:“那学校董事是我朋友,我帮他看了几十年画了,你过去直接任教,给人当老师不比开店好?要不是你年纪小,直接当教授都可以。”
“师父。”我叫了他一声。
“干什么?”
“我以前干过那么多混账事,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沐老头显然对于我这种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很不习惯,咳了两声,半天没说话。
“气当然是气的。”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但是只要你现在愿意好好画画,不要浪费自己天赋……师父师父,哪有老子跟儿子动真怒的呢。”
“只要我继续画画就好了是吗?”
“当然。”
“好的,谢谢师父。”
然而我没指望过自己从纪予舟身边逃开过后,还能光明正大地以林湛这名字生活,更别说当老师了。
纪予舟说他小时候学过兵法,兵法里说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还没自大到觉得我所有的小动作都能逃过他眼睛,但是我至少可以多给几个目标给他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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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带着瑞瑞在吃冰淇淋。
邢云弼的电话如期而至。
“早,林湛。”他学会我的打招呼方式之后,一直用得很开心。
“早,邢云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