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像叶修羽,肌肤胜雪,又是盛妆,在阳光下,越发显得脂光粉艳,睫毛灰扑扑的,长卷发,鬓发如云,一双眼睛像猫。
“来得好早。”她伸出手来跟纪予舟握手,目光完全掠过我:“我爸妈都在里面等你呢。”
我没想到生日的是叶家的老太太。
我更没想到纪予舟会带我来叶家贺寿。
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情况。
我跟着纪予舟穿过叶家的花园,这里完全是过大寿的架势,到处都是人,都是精巧的花,昂贵的装饰品,许多佣人在人群里穿梭,叶家的杯碟是都是粉彩描金,前厅里堆着个寿桃塔,足有两米高。
“怎么回事,予舟。”我实在忍不住低声问他:“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点证明吗?”他十分平淡地告诉我,还不忘游刃有余地对经过的长辈点头。
我不记得我几时说过我要的证明是来叶家示威。
他向来不喜欢这些繁琐礼节,直接去了叶家客厅,叶家父母是儒雅的中年人,见到他十分亲热,连忙叫:“予舟。”
“林湛。”他报出我名字。
叶家父母的神色都僵了一下。
看来他们和我一样,对彼此都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
颜仲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从背后戳了我一下。
“叶伯父叶伯母好。”我决定还是以礼相待。
叶先生的脸色更僵了,竟然直接转身走开了,倒是叶太太还脸色不佳地打圆场:“他去跟那边客人打招呼了,你们坐,我去看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
予舟直接拣了叶先生的位置坐下来,替他接受后来的客人的道贺。他坐姿向来嚣张,穿正装,英俊又傲慢,许多女客人还和他调笑两句,得不到回应也都散了。
我仍然不懂这情况,既然予舟俨然叶家新主人,为什么还要带我来。
如果他真要跟叶云薇联姻,带我来,无异于羞辱叶家,这不是他做事风格,他虽然脾气坏,但很少刻意折辱别人。
但他在叶家穿行的态度,和这些客人把他当做主人来对待的样子,又无时无刻不在证实他要和叶云薇联姻的事。
客厅里人多眼杂,予舟身边人没断过,我想问却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好不容易予舟站起来,我刚准备说话,他先说了。
“我去见下老太太,你自己找地方玩,有事找卫平。”
我被晾在客厅,索x_ing自己出去转转。
外面人太多,我换个方向绕去别墅侧面,在廊下看见卫平,走过去,发现是颜仲纠结了几个二世祖,在跟卫平说话。见我过来,都露出挑衅神情。
“有烟吗?”我问卫平。
卫平身上带烟估计是替予舟准备的,也替我点了一支。
我看着廊下矮松花盆吸烟。
“现在你开心了?”颜仲这人无论什么时候总不消停:“什么都不懂,在叶家父母面前还跟个木头一样,真是蠢。”
“颜仲。”我抬起眼睛看他。
“干嘛?”他瞪我。
“你是生来就这么惹人讨厌吗?”我认真问他。
颜仲顿时炸了,刚要发飙,被卫平隔开了。
“纪总说让我带林先生在叶家逛逛。”他拿纪予舟来吓人:“林先生跟我走吧。”
我跟着卫平绕过叶家别墅,到了大概是叶家后花园的地方,他找到个凉亭,叫住个佣人,让他送茶过来。
这地方长满花木,倒挺隐蔽。
“卫平,你也觉得我不适合见人吗?”
卫平抽出西装口袋手帕,把石头桌面擦干净。
“我只是觉得林先生有时候心思太重了,不适合这种场面。”他十分坦然:“其实纪总也不喜欢这种场面,不过是应酬而已。”
“纪予舟究竟会不会跟叶云薇结婚?”
“这个问题林先生不该问我。”
“我还没……”我皱起眉头:“我好像问过纪予舟了。”
“那纪总怎么回答的呢?”
“我不记得了。”
我脑中有个模模糊糊印象,仿佛是真实经历过,又仿佛只是做梦,我记得我躺在浴缸里,看着头顶的灯光,我记得纪予舟似乎跟我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卫平接过佣人送过来的茶盘,放到石桌上。
“林先生在这休息一下吧,吃饭我会叫你的。”他看我的神色异常认真:“很快就结束了。”
然而我没能等到卫平来叫我吃饭。
我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两杯茶,正在我犹豫要不要去找洗手间的时候,一个年长的女佣人悄悄走到我后面,吓了我一跳。
“老太太请你过去一下。”她仿佛认识我的样子,低眉顺眼地叫我:“林先生。”
第三十四章 答案
其实我对老人家的印象,远比对成年人的印象要好。
方舟的嬷嬷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所以我基本是被老人家带大的,对上了年纪的女x_ing有种亲切感。
给我领路的女佣很温和,据说叶老太太也是信佛吃长素的,估计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但我早猜到这次不是什么好事。
再慈祥的老太太,为了保护自己的孙子孙女,也会凶狠起来的。在他们看来,叶修羽之所以不愿意回国,和我脱不了关系。叶云薇跟纪予舟联姻的事,我也是最大的绊脚石。
我早做好心理准备。
叶家老太太住在叶家南厢,这里最暖和,阳光也足,穿过的长廊上有壁画,画的是目连救母的故事,大家族就容易出现这样混乱的装修风格,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选择。
但我没想到她已经卧病在床。
叶老太太的小客厅里坐了许多女客,看见我过来都颇惊讶,也有猜到我是谁的,顿时小心地窃窃私语起来。
如果说叶家整体的风格是滞后二十年的话,叶老太太房间的陈设至少是五六十年前的,时光仿佛停滞在这里,有大户人家的雍容,清一色紫檀家具,随便拿一件东西出去都是古董,多宝阁上摆放着玉如意,雕的花纹是八仙,而那一对小梅瓶里供的花,简直像从我师父的画上拓下来的。
沐老头说以前许多老人家光是平时的陈设就够子女变卖过一辈子的,看来不是虚话。
老太太病得不轻,躺在床上,今天是过寿,穿了新衣,我看见她床边的鞋子一尘不染,猜她已经瘫痪。
她满头银发,确实是慈眉善目。
“老太太,人来了。”女佣人低声道。
她朝我招手,我只好走过去。
“老太太好。”我说道:“给您拜寿来了。”
女佣将她扶起来,靠在靠枕上,又拿了椅子来给我坐下,老太太笑着对我点头,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非常柔软温暖,却没有许多皱纹,我竭力不抽回手来。
“多大了?”她看着我的脸问我。
“二十六。”
“和我家绵绵同岁唻。”她笑眼弯弯地看着我:“和囡囡也同岁。”
“绵绵是少爷,囡囡是小姐。”女佣在身后补充。
“我和他们是同校校友。”我轻声回答。
早听说过叶修羽有个很好笑的r-u名,据说他初中时叶太太在学校还这样叫他,被人学了去,他脾气坏,谁敢叫就跟人打一架。
我没有真正的r-u名,叫小湛,纯粹是因为好叫。
老太太的眼睛十分温柔地看着我,大概是在我脸上找叶修羽的痕迹。
“绵绵读书不听话,阿靖生气唻,绵绵脾气硬,挨打也不哭……”老太太仍然在追忆当年故事。
女佣怕她伤心,连忙解劝:“老太太糊涂了,小少爷早读完书了,都工作了。”
然而叶老太太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伤心神色。
“绵绵没良心唻,跑到国外,n_ain_ai生日也不回来看看。”老人家拉着我的手,抹起眼睛来:“绵绵寄了照片,你是读过书的人,帮我看看,他是在哪里,绵绵不回来,n_ain_ai过去找他也可以……”
她从绣着龙凤的被子下摸出一个捂热了的平板来,女佣连忙过来替她打开,然而两个人都不太会用,茫然地摸索着,我伸手接了过来。
“叶修羽寄回来的,是照片,还是视频?”
两个老人都茫然地看着我,女佣先反应过来:“是视频,可以动的,少爷还在里面唱歌。”
我找到了那个视频,打开来,叶修羽停车站在路边,背后是不知名的北欧小镇,整个山坡都是嫩绿Cao地,许多白色的小房子点缀在山坡上,湖水蔚蓝清澈,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有和叶云薇一样的睫毛,在明亮阳光下都显得灰扑扑的。
他对着镜头笑起来。
“祝n_ain_ai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最近有点事,就不回去给您祝寿了,等过年再回来赔罪。”
我许多年没听过他声音,似乎过了变声期之后变了许多。
老人摸着冷冰冰屏幕,谁知道一碰就暂停了,连忙看向我,我又帮她按了继续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