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是反派啊 作者:不可居无竹【完结】(31)

2019-06-23  作者|标签:不可居无竹 欢喜冤家

  “那你,也不该入了青云台,你明知道……”

  “明知道?知道什么?”云七生不客气的打断道,“你们和青云台之间的恩怨,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闻言,慕江陵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眼神冷冽,一挥手,一道银光嗖的从云七生耳边擦过。

  “你既然仰慕天行道,那就不该不知,天行道成立的初衷。”他向前迈出一步,衣袖翻动间,又是一道银光破空,“我天行道成立之初,只因青云台欺人太甚,有苦难言。”

  “嗖”,第三把银刃再度划过,割裂了云七生的一角衣衫。

  “当时天行道仅仅三人,力量微薄,不求能大庇天下散修,只求遇见那些遭迫害之人时能帮上一把。”慕江陵掷出三把银云刀后,又拾起斗笠戴回头上,拔剑出鞘,一点寒芒划破月色,“你以为,天行道是什么?那些肯听从号令的修士,也不过是惦念着一点恩情,秉着心中的是非黑白,随我们一道行侠仗义,做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情。是,天行道是散了。但你所仰慕的、所坚持的东西,还在。”

  他扬剑一指云七生:“你仇恨也好,怨憎也罢,它们本该还在的。是你自己放弃了。”

  云七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摸了摸耳边擦出的血迹,一时半会竟没回过神。

  “……慕江陵,你是觉得自己没有错了?”

  “错?我当然有错。”慕江陵道,“从十一年前下山起,就错了。这么多年我都在拼命补救,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越错越离谱。”

  云七生总算找回些许理直气壮,开口讥讽道:“我以为满手鲜血的人,都是不会后悔的亡命之徒。”

  “满手鲜血?是吧。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慕江陵看了眼竹林梢头的皎月,“说出来不怕丢脸,那天我趴在井边吐得天昏地暗,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到后来实在没得吐了,就一个劲的干呕。”

  “你来的最晚,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只隐隐觉得你大约是不太喜欢我的。”

  “阿行说后悔了,我不怪他。这些年来,辛苦他了。”

  “是我对不起你们。”

  “但你若要动手,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不论你如何想,那些帐,我都要一笔笔从青云台身上讨回来!”

第29章 回忆(一)

  暴雨倾盆。

  慕江陵躲在一处茶棚下避雨,手里摩挲着从木屋废墟当中找到的那块墨玉腰坠。

  墨玉腰坠,自己虽不曾见过,但应当是师父的东西,上边的气息很是熟悉。若不是侥幸发现了这枚腰坠,自己真有可能会发疯。

  墨玉上的气息微弱,时隐时现,若有若无,也不明方位,想凭借这个来寻人简直是痴人说梦。但不论如何,下落不明,总比死了要好。

  水滴顺着发丝滑落,又滴答打在s-hi透的衣服上。从山上一路走来,浑身上下早就s-hi了个透彻,慕江陵望了望y-in沉的天空,觉得继续留着也没多大必要,干脆走出茶棚,准备冒雨赶路。说好的去药谷接苏重九,然而这边发生的事情,让他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年轻人,等一等。”

  紧闭的茶棚屋子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手里拿着一把发黄的油纸伞。

  慕江陵停步:“老人家,有事?”

  “天还下着雨,若不嫌弃,用这把旧伞遮遮雨吧。”

  “啊……多谢了。”

  撑着油纸伞,这下个没完的春雨,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等赶到药谷,已是三日之后。

  从前他曾路过一次,而今药谷Cao木葱郁,猿啼鸟鸣,和那时相比并没什么两样。饶是如此,慕江陵还是觉得不安,这山谷未免也太过安静,不像是有人在此生活的样子。

  沿着小径走了一阵,一排空荡的屋舍出现在眼前。院子里还有翻倒的药篓,篓里的Cao药都已经干了,像是匆忙被丢下的一般。

  “阿九!你在哪?!”慕江陵四处都看不见人影,喊道,“阿九!阿九!!!”

  他边喊边找,穿过荒芜的药田,一路奔到药谷深处,心中愈发焦急。终于,在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下,他找到了苏重九。旁边山口一道飞瀑如练,声如奔雷,入水碎玉四溅。

  “阿九!”

  苏重九跪在树下,面前整整齐齐的四个墓碑,挖得伤痕累累的手边扔着一杆断旗。

  慕江陵呼吸一滞。

  “喊什么喊?”苏重九头也没回,跪在坟前,嗓音沙哑得难以分辨,“你喊什么?慕江陵,你看见这四块墓碑了么?你知道里面埋的是谁么?”

  “阿九,我……”

  “别喊我阿九!”苏重九嘶声道,“我的师父、师兄、师弟师妹,一个也没放过……慕江陵,你为什么偏偏要招惹赵无妄?为什么青云台上要替段情说话?他是个小人,却也是个我们惹不起的小人!!!我师父他们,何其无辜……”

  慕江陵跪下来,紧紧揽住苏重九的肩膀,语无伦次道:“阿九,你冷静点,我,我……”

  “滚开!”苏重九抬起头,满脸泪痕,眼底的恨意令人心惊,“都是你,你当时为什么要留他一条命?!为什么不杀了他!!!你说啊,为什么不杀了他!!!!!”

  慕江陵惊惶的松开手,道:“阿九,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不杀了赵无妄!啊?!他死了才好!这种人,就不该继续活着!!!!”

  “阿九……”

  “滚!我不想看见你!给我滚!!!”

  推搡间,苏重九一个不稳,跌入了水里。慕江陵伸手去拉他,却被狠狠拍开。他脸上淌着不知是泪还是水,眼眶通红,声嘶力竭道:“滚啊!!!!!!!”

  慕江陵近乎狼狈的被赶出了药谷,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腹苦闷。他在药谷外等了七天七夜依然不见苏重九出来,长叹一声,无奈离去。

  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游荡了大半日,他进了间酒肆,问小二要了几坛酒,抱着酒坛子喝了个酩酊大醉。半醉半醒之时,耳边全是苏重九喑哑的声音,还有那触目惊心的恨意。

  杀——杀了他!

  深更半夜,烂醉如泥。

  店小二忽然被一阵什么声音惊醒,从柜台上爬起来,擦擦眼睛,发现对面桌子上横七竖八的倒了几个空酒坛,而那人 ——酒肆的门半敞着,还在摇动,大约是走了罢。

  这附近,正是南州的巡查司。

  天边微亮,慕江陵宿醉醒来,头痛欲裂,胸闷恶心,四肢阵阵乏力。他还奇怪自己为何睡在地上,手上一滑,低头,血色入眼,鲜红刺目,顿时惊的醉意全无。他扶着墙站起来,忽觉墙上有异。偏头一看,一行狂乱的血字赫然醒目,龙飞凤舞,笔锋虽淌着歪歪扭扭的血痕,却是酣畅淋漓。

  替天行道!

  “这、这是什么……”手指划过粗糙的墙壁,慕江陵辨认出是自己的字迹,无端的恐惧猛然袭上心头,“这是哪……”

  他缓缓转过身,刹那间死相各异的尸体一齐撞入眼中,或惊恐,或哀求,或愤怒,或绝望,混杂着淋漓鲜血,一柄熟悉的长剑直直c-h-a在正中,剑刃泛起猩红的光,映出他茫然的眼神。

  “红尘,不对,这是哪……这是到底哪……”慕江陵满手血迹,神色可怖,看起来快被逼疯了。他绕过尸体狂奔到门口,一脚踢在那跌落在地被劈成两半的牌匾上,翻到正面,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巡查司”三个字。

  “巡查司,南州巡查司……”翻来覆去念了几遍,他好似才明白过来这里是个什么地方,继而陷入呆滞,“都是我杀的?”

  慕江陵回身,呆呆愣愣的看着红尘,自言自语:“我……杀人了?”他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从头到脚发麻,几乎走不动路。磕磕绊绊的朝着红尘过去,抓了几次,好不容易握住了剑柄,剑一入手,零星的记忆碎片骤然潮水般涌来,惨叫哀嚎在脑海里响成一片,宛若人间地狱。他筛糠似的颤抖了一会,扑通跪倒在地。浑身萦绕不去的血腥味,还有这满地惨状,终于让他忍不住拼命呕吐起来。

  吐到胃里痉挛,分明没什么东西可吐了,他还在那捂着胸口干呕。整个人吐得近乎脱力,趴在井边大口喘气,眼角泪花止也止不住,一个劲的流。

  真真切切的,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断送在自己剑下。

  他们曾苦苦哀求自己饶过一命,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死了,统统死了。

  被自己亲手杀死了。

  吐完,慕江陵抓起一旁的水桶,从井里提了桶水,直接泼在了自己身上。春寒料峭的,他一桶又一桶,不要命似的往头上浇,又把沾了血迹的衣服统统脱了个干净,还觉得不够,干脆扔了木桶,往井里一跳——冰凉的井水没过头顶,总算让他冷静了些许。

  泡了许久,直到冻的嘴唇发紫,慕江陵才不得不从井里爬上来,跌跌撞撞的闯进一间空屋,找了套巡查司的衣服换上。

  他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手,半晌,掩面低声道:“我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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