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重九眼睁睁看着半面崖壁被鲜血染红，慌乱的惨叫在耳边响起，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连指尖都在哆嗦。
“慕……慕江陵！！！”
慕江陵从最后一个人的尸体上抽回剑，缓缓回头，脸上沾着一点血迹，茫然道：“阿九？”
“你……”
苏重九还没说什么，慕江陵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血迹，突然面色煞白，丢下剑，扶着崖壁干呕起来，摇摇晃晃的差点翻下悬崖去。急的苏重九险些扔了缰绳就要过去，所幸没忘马背上还有个人。
扎营暂作休息的时候，慕江陵跑去在溪水里泡了很久很久。苏重九看不过去，硬把人拽上来，想数落他不知道爱惜身体，憋了半天，一句话没有，反倒憋红了眼眶，默默走开了。
裴行悄悄坐到慕江陵不远处，递给他一小罐蜜饯。那还是苏重九给的，说是自己开的药方子太苦，往自己手里一塞就跑了。
慕江陵烤着火，低着头，吸了吸鼻子，道：“谢谢。”
“你让我不要勉强。”裴行淡淡道，“自己还不是在勉强。”
“不能放走他们。一个也不能。”慕江陵把脸埋进手里，语无伦次道，“都是血。”
裴行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橘黄的火光映照在眸子里忽明忽暗。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能不做的。”
“……我知道。”
“何况我觉得你很好，也没什么错。”
慕江陵抬起头：“他们不过奉命行事，我、我难道不是在滥杀？”
“滥杀？”裴行咀嚼了会这两个字，抬眼，一刹那火焰映得眸子流光溢彩，“凡事皆有因果。他们想杀你在先，你取他们x_ing命在后，何错之有？”
“呃……”慕江陵被这简单粗暴的逻辑堵得无话可说，但又感觉哪里不对，说不上来。
裴行道：“不过杀人不是什么好事，你不喜欢，也很好。”
慕江陵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岂不是哪都好？”
裴行弯了弯眼睛，笑道：“本来就很好。”
慕江陵本来也不是太容易纠结的人，被不着痕迹的夸了两句，劝慰了一会，很快就从焉了吧唧的状态重新变得活蹦乱跳，拿过蜜饯罐子往嘴里塞了一把。
“留着点，我还要吃药。”
慕江陵满嘴鼓鼓囊囊，甜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唔唔唔，我以为，你都，不怕苦的。”
苏重九开的药方子，效果虽好，立竿见影，但那味道真的是不敢恭维。然而不管什么药，裴行都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喝完还道一句谢。这个举动成功赢得了苏重九的好感，不仅对着裴行面色缓和了许多，还认真改良了一下药的口感。
裴行似是回味了一下：“……还是留着蜜饯的好。”
慕江陵深有感触：“我懂，我懂。”
除了这个小小的波折以外，一路上都很平安。只是进入三溪地界不久后，慕江陵再一次焦头烂额，急的犹如火锅上的蚂蚁。
裴行，失踪了。
第33章 回忆（五）
“要我说，别找了，伤好了就走了呗。”苏重九把竹椅从马上解下来，对着慕江陵道，“我们出发的时候，他就提起过三溪，这里说不定是他很熟的一个地方。”
“可我总有些心神不宁。”
“你到底为什么对他这样上心？虽然，裴行这人还算不错，脑子也很好使，但废灵根就是废灵根，和我们呆在一块太危险了。不如走了好。”
慕江陵绕着马踱了几圈，焦躁道：“若是自己走了还好，怕就怕是被人掳走的。”
“三溪地方也不小，你上哪找他？算了吧。”
“阿九，我师父也是废灵根。山上的房子被烧了，他也失踪了。”
“……”苏重九狠狠一拉缰绳，马痛的嘶鸣一声，倔劲上来死活不肯走。他甩了缰绳，啐道，“傻站着做什么？去找。”
一直找到日头偏西，两人一无所获。
苏重九道：“依我看，裴行是自己走的。否则他肯定会想办法留下点记号来，不会让我们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瞎晃。”
慕江陵摇头道：“我听人说，三溪有个修真世家，姓裴。”
苏重九：“你是说，裴行是裴家人？！可、可他是个……”脑海中忽然的灵光乍现，让他硬生生把“废灵根”三个字吞了回去。
若是进了宗门才发觉的还好，出生在修真世家的废灵根，不用想都知道，会有多悲惨。裴行说自己没有家人，偏偏又对三溪言辞闪烁，三溪还恰恰有个裴家。
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巧合。
慕江陵道：“我想去裴家找找。”
苏重九道：“你怎么个找法？上去敲门说，打扰了我们丢了个叫裴行的人是不是在你们这？人家肯定把你轰出去。说不准裴行也是个假名。”
慕江陵：“收买？翻墙？乔装打扮？”
“乔装打扮混进去吧。”苏重九道，“最近三溪最热闹的事，不就是裴家小公子比武招亲吗？”
“好像是有……等等，比武招亲？”慕江陵惊愕道，“招谁？招姑娘吗？这儿子不是亲生的吧？明摆着要他一辈子打光棍啊！”
“荒唐是荒唐，只听说过姑娘比武招亲的，没听说过男人也比武招亲。”苏重九咬了口糯米团，皱皱眉，“红豆馅……可惜呀，这个小公子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他爹妈为了他cao碎了心，生怕以后没人护着不行，就搞了个比武招亲。裴家也算是几百年的修真世家了，冲这，还真有不少人去。”
“……”慕江陵默默从苏重九手里顺了一个团子过来，挑眉，“那些姑娘们，怕是要失望了。”
苏重九一口团子噎在喉咙里：“你、你要？”
慕江陵一脸坏笑，眉飞色舞道：“当然是男扮女装，比武招亲！”
第二日大清早的被催促着去弄了一套女子的衣服以及胭脂水粉，苏重九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的时候，满脸悲壮：“我有点不太想看你一会的样子，我怕吐。”
“别呀，我以前给人上过妆的，可好看了。”慕江陵信誓旦旦道。学校里但凡跟表演沾边的社团，都巴不得他来露两手。怎么到了这，还遭人质疑？
苏重九怀疑道：“你、呃、你以前，做什么的？”
慕江陵：“阿九？等等，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想哪去了？？？？喂！”
苏重九掩面，挥挥手：“我什么也没想，你快去。”
慕江陵翻了个白眼，砰的关上门。
等待格外漫长。苏重九在外面等啊等，等的花都谢了，终于忍不住在门上踹了一脚：“你在里面生娃吗？”
“别急啊，这个头发我实在不会弄……好了好了，就这样吧。”
门缓缓开启，苏重九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看过去。
！！！！！！！
只见一黑衣女子倚在门边，面戴轻纱，黛眉细长，眼角微微上挑，飒爽中带着一点柔媚，怎么看怎么是个秀丽可人的姑娘。
苏重九：“那个，江陵，你以前该不会，真的是、呃……”
慕江陵一把摘掉面纱，怒气冲冲：“你放屁！”
苏重九赶快捂住眼睛：“对不起我错了，你把面纱戴上，快戴上！”
裴家门口，负责登记名册的老管家对慕江陵并未起疑，大笔一挥，在比武招亲簿子上写下了“江小小”，便命人安排客房去了。
进了房，苏重九关上门，c-h-a上栓，道：“混进来了，然后呢？”
“当然是仗着客人的身份四处逛一逛。”慕江陵小声道，“你现在可是为了我能嫁个好人家，‘陪’着徒弟来比武招亲的好师父。我觉得这个剧本的延展x_ing很强，要不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演一出？浑水才好摸鱼。”
苏重九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道：“你最好祈祷被别人戳穿身份，否则大概是真的身败名裂了。”
于是安静的客舍，忽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巨响。
一把椅子从窗口飞出，稀里哗啦砸得树枝Cao叶乱飞，紧接着黑衣女子嗖的窜了出来，后面跟着出来个气急败坏的老头，骂道：“孽徒！我这是为你好！”
女子不答，手握长剑，眉间肃杀。
老头继续骂：“你若能比武招亲胜出，嫁入裴家，也算是嫁了个煊赫的修真世家，为何你就是如此冥顽不灵，想不通为师的一片好心？！”
客舍窗户齐齐开了，三三两两的探出脑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女子转身便逃，老头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提气追上。两人一个在前逃，一个在后追，起起落落，几乎要把整个裴家跑遍了。那女子只身法轻灵，老头却是修为更甚一筹，不多时，便被追上抓了回来。
老头把黑衣女子关回房里，冲闻讯赶来的老管家行了个礼，连连道：“我这徒儿管教不严，教老头子好生丢人，定然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