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鹿松了口气,又给二老使了个眼色,这才低下头默默吃饭。
严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再次举杯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救他。”
凌鹿举杯,下意识地谦虚道:“应该的应该的。”
严父郑重道:“这不是什么应该做的事。你……”
凌鹿突然觉得这个对话有点熟悉,好像上次严主任给他打电话也说过这句话。他怕这个话题再谈下去会露馅儿,赶紧跟严父碰了碰杯,咕咚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大口吃菜,热情赞扬严母的手艺。
严母被他夸得笑开了花,也拿起酒杯来敬他。就这样,凌鹿怀揣着心事,不知不觉喝掉了大半瓶红酒。吃完饭时脸蛋都变得红扑扑的了。
严柯看他站都站不稳,便道:“你今晚住这儿吧。”
凌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事,我……唔……”他突然皱起眉,一脸难受。
“怎么了?想吐吗?”严柯赶紧去扶他。
“不是……”凌鹿扶住额头,“头晕……”
严柯忍不住笑出声:“谁让你摇头摇那么快。别不好意思了,就住我家吧。”
严母也道:“对呀,反正贝贝房间也收拾过了。”
严柯听了这话觉得怪怪的,诧异地看了母亲一眼,严母立马道:“客房也收拾过了!”
严柯便扶着凌鹿上楼了。
严母一脸期待地站在楼梯口,拉过严父小声道:“哎,你说小鹿今晚是睡客房还是……?”
严父一愣,恼怒道:“你管这个干嘛!”
“好奇嘛!你不好奇?”严母作捧心状,“哎哟,我现在心情好复杂,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
严父:“……”
严母:“不过话说回来,凌鹿这个小朋友真不错。把贝贝交给他我是放心的。”
严父:“……嗯。”
严母有些惊讶:“啊?你说什么?”
严父瞪了她一眼:“我什么都没说。”
严母笑嘻嘻地道:“你明明‘嗯’了一声!我可听见了啊!”
严父扭过头,不理她了。严母不依不饶地追上去:“哎呀,你跟我聊聊嘛,聊聊嘛……”
漫长的夜晚,这才刚开始。
第46章
严柯把小鹿扶到客房,然后去自己房间拿了一套换洗衣物。
“将就一下, 穿我的衣服吧。”严柯拿睡衣在他身上比了比, “大小应该差不多。”
凌鹿垂头坐在床边,任由他比划。
严柯看他没精打采的, 有些担心道:“你还好吗?不行的话去急诊挂点水。”
“没事……就是头晕。”
严柯叹道:“你这样也没法洗澡, 要不先睡吧,明早起来洗好了。”
“不想睡……一闭眼睛就晕……”
小鹿说着就去揉眼睛, 严柯连忙摁住他的手,无奈道:“看你喝得那么爽快,我还以为你酒量很好呢。早知道不让他们给你敬酒了。”
小鹿笑了, 抬起头来看他, 眼睛亮晶晶的:“他们是开心呀, 我也很开心的……”
“你现在还开心?吐都吐不出来, 不难受死了?”严柯看他脸蛋通红, 便去卫生间里挤了块凉毛巾, 走过来给他擦脸。小鹿乖乖地仰起脸来给他擦,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严柯忍不住想笑,刮了刮他的鼻子:“你看你, 像不像幼儿园小朋友?”
凌鹿不满地撅噘嘴:“你老是把我当小孩儿……”
“本来就是。你要不要喝水?”
凌鹿拿过毛巾:“严老师,你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没关系,陪你坐会儿,反正还早。”严柯倒了水回来,发现小鹿呆呆地看着房门外。不由诧异道, “你在看什么?”
小鹿指指对面的屋子,严柯道:“那是我房间,怎么了?”
“桌上那个……”小鹿缓慢地眨着眼睛,“是不是小提琴?”
“这都被你发现了。想看吗?”
小鹿点点头。
严柯去卧室把琴盒拎过来。琴盒一打开,漂亮的小提琴便呈现在眼前。凌鹿哇了一声,轻轻摸了摸光滑如水的琴板,又期待又不好意思地看着严柯。
严柯好笑道:“拿出来玩呀。”遂解开束带,将琴捧出来交到小鹿手里。凌鹿小心翼翼地捧着琴,都不敢动了。
“好轻呀,小提琴原来这么轻,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他像抚摸易碎品一样,轻而又轻地触碰着琴身。光是简单的触碰就让他笑容洋溢,严柯又拿出琴弓,问:
“想不想拉拉看?”
凌鹿惊喜万分,羞涩地笑了笑,小声道:“……想。”
严柯觉得他老老实实承认想要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于是笑嘻嘻地教他持琴:“来,把身子挺直……对,把琴放到肩膀上,过来一点,对……用下巴和肩膀夹住琴。”严柯一手握琴,一手绕过他的肩膀,帮他调整琴托的位置,“最好的状态是只用下巴和肩膀来固定琴,左手松开的话琴也不会掉下来,这样演奏起来才最顺手最省力。”
凌鹿尝试了几次,肩膀和下巴都夹酸了,琴还是往下滑。
“还是算啦!”他高高兴兴地放弃了,扭头道,“严老师,我想听你拉琴!”
“我都好多年没碰过小提琴了,只能拉个《小星星》给你听。”严柯笑吟吟地接过琴,随手一架,琴身便稳稳地卡在下巴和肩头之间。凌鹿惊叹不已,严柯还没开始演奏他就啪啪啪鼓起掌来。
严柯忍俊不禁,试了几个音,然后站起身,do do so so la la so地拉起来。
虽然是从小听到大的曲子,凌鹿第一次在这么近的地方听现场演奏,还是被严柯惊艳了。原来小提琴的真实音色是这样的,纤细却又沉稳,每一个音都衔接得如此流畅,简直……像丝般顺滑?
凌鹿突然想起德芙的广告,忍不住想笑。
严柯拉完原曲后,又拉了几段变奏。这大概是入门练习曲,每种变奏都用到了不同的手法,看得凌鹿眼花缭乱。严柯也渐入佳境,甚至闭上了眼,嘴角微微扬起笑容。
好木奉。
他拉小提琴的样子,好美。
凌鹿迷恋地仰望着他,只觉心脏扑扑乱跳,撞得他胸口疼。有种炽热的无可名状的东西灼烧着他的胸膛,是酒精吗,还是……
正当他意乱情迷之时,毫无征兆地,旋律中跳出一个不和谐音。紧接着,曲子戛然而止,严柯握着琴弓的右手也垂了下来。
凌鹿笑道:“拉错啦?”
严柯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左手,仿佛也在奇怪自己怎么会按错弦。
“严老师,你毕竟好多年没碰琴了,拉错音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啦。”凌鹿拉拉他的袖子,想让他从失误中回过神来。没想到他的手一晃动,琴弓啪嗒摔到了地上。
“……严老师?”凌鹿没有多想,连忙去捡琴弓,并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
当凌鹿转过身,严柯却抱着琴慢慢地蹲了下来,然后用双手捂住脸。
他怎么了?
凌鹿先是困惑,很快反应过来。
他发病了?
严柯努力蜷起身子,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他紧紧捂住脸,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也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只是颤抖。他的手,他的肩膀,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凌鹿想把他扶起来,眼前却一阵发晕。刚才他急着捡琴弓,动作太大,这会儿酒劲上来了,他不光晕得厉害,还想吐。凌鹿不敢丢下他自己去吐,又怕吐在他身上,只好用力捂住嘴,一手抓着他的肩膀。
严柯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
凌鹿又着急又心疼,他跪坐在严柯身旁,强忍着不适道:“严老师,想哭就哭出来吧。”
严柯还是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死死捂住脸。从他微微发白的手指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用力,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摁进脑袋里。
凌鹿这下彻底慌了。严柯把自己的呼吸道都给堵住了,这样虽然不至于把自己闷死,但情绪激动加上缺氧说不定会诱发晕厥。凌鹿想掰开他的手,却又怕这样更加刺激他。
怎么办呢?
凌鹿思前想后,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发力,拉开他的双手。果不其然,严柯拼命挣扎起来,小提琴也滑到一旁。凌鹿立刻把他摁进怀里。严柯在他怀中继续挣扎着,不断试图推开他。
“严……”凌鹿紧紧抱着他,“……贝贝。哭出来吧。”
听到自己的小名,严柯身体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