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平记得,上一世南山军在这一战中虽然取胜了,但伤亡过半,越王因此情绪十分低落,加上接踵而来的惊天之变,一度让他疲于应付。所以这一回,洛平希望他能有更有力的后盾,免除一切后顾之忧。
周棠攥紧了他的手。
说实话,他嘴上说得那么自信,其实心里也有过动摇。
与红巾寨的多次交手让他明白,那个叫沈六的头目又狡猾又心狠,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对手。这回小夫子给了他信任,反倒让他更加紧张了。
“小夫子,我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好重……”他低低唤着,弯下腰把头埋在洛平颈边。
感受到他的不安,洛平柔声安慰道:“别担心,会有办法的,只要你……嘶!”
周棠撩起他的头发,重重地在他脖子上吮了一口:“只要我能牢牢把你拴在身边,就什么事情都应付得来。”
洛平站起身来道:“这几日大家都很忙,请王爷把这些糊涂心思都放一边去。”
周棠意犹未尽地看着自己吮出的那一块红斑隐没在黑发中,一阵躁动一阵无力。
他还从没见过,一个人能把刻板、冷然和羞赧融合在一副表情上。
可他的小夫子就是可以,他听得那么清楚,在他亲吻时,那人的颈动脉跳动得那样快。然而那份热情仅仅被压抑在了血液里,丝毫没有浮现出来。
好像这个人的灵魂和r_ou_体,被彼此束缚住了。
朝廷的赈灾银两和补给入了越州境内。
越王向杨知州提议派兵护送车队,被杨知州断然拒绝。
正如洛平所说,杨旗云现在最大的筹码便是守城卫兵的那部分兵权,自然是死咬着不肯松口。
周棠无法,只得带领自己的侍卫去护送。
彼时南山匪和红巾寨也都瞄上了这块大肥r_ou_,再一次三方对立,交锋一触即发。
临行时周棠嘱咐洛平不要出府,杨知州那边态度不明,外面兵荒马乱,保险起见,他以王爷的身份命令洛平在家里处理事情。
洛平应允,让他放心迎战。
周棠意气风发地转身之后,洛平却立刻收起了那份顺从。
进屋拎出准备好的应急药箱就要出府,被周堂安排在他身边的两名侍卫出来劝阻,但哪里拗得过他。
洛平道:“要么跟我走,要么你们留在这儿我自己走,王爷那边我自会有交代。”
侍卫纠结了一会儿,讪讪地跟着他出门了。
洛平终归是不放心,事情出不得一点点差错,即使知道自己在打仗方面不会有什么用处,他还是想尽量离得更近一点。
只是他没有料到,正是自己的这一次执拗,成为了这场战斗的变数。
第四十章 惊天变(上)
雨停了一会儿,天还是没有放晴。
洛平往最靠近官道的那个村落行去,两个侍卫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这里毕竟是交通要道,周围的山体曾做过加固,因此尚未发生严重的灾情。洛平去那座村落落脚,一来是不想自己的出现给越王他们添麻烦,二来是怕他们混战中波及平民百姓,算是防患于未然。
他一身布衣,带着个药箱,村里的人看着就觉得是个大夫,十分欢迎。洛平便顺水推舟,说自己和那两个侍卫都是越王派来的,看看这里有什么需要。
村长热忱地把他们请进屋,端上来一锅热汤招待,洛平腹中饥饿,也就没跟他客气,和两个侍卫瓜分了热汤,不过最后硬塞给村长一吊钱。
不一会儿,外面的雨又下了起来,村长望着哗哗的雨势,很是担忧:“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啊,刚开春就下起这么一场大雨,庄稼可怎么办。还有村西头的炮子山,昨天好像也滑了坡,王贵根他家在山上种的药材都给冲了下来,作孽哦……”
洛平安慰道:“村长莫急,天灾虽可怕,日子还是要过的,也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至少越王就记着你们呢。这里的事越王都已禀告圣上,皇上也送来了粮食和物资鼎力相助,今年越州的赋税也都免了,放心,我们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的。”
村长听了这话,笑得脸上起褶子:“好人啊!王爷他真是个大好人啊!还有先生你,你也是个大好人啊。”
“村长哪里话。”
今日没什么动静,想是车队被大雨耽搁了,洛平便暂住在村长家。
下午的时候有几个村民请他看病,多是风寒s-hi疹之类的常见病,洛平好歹跟南山的赵大夫学过一阵子,尚能应付得来。
到了傍晚,不知怎么他有点心浮气躁,给人把脉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村长看出来了,问他是不是累了,洛平摇了摇头。
这时候突然听见哭嚎声由远及近,洛平和村长都吓了一跳。
一个妇人冲进屋子就跌跪在了地上,村长连忙去扶:“王家媳妇?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慢慢说慢慢说。”
“昨天炮子山滑坡,把我家看药园子的狗子冲么得了,今早雨停了会儿,我闺女,二丫她就跑去炮子山,说是要把狗子找回来,哪知道到现在都没回来!眼见着山口子都快塌了,这可怎么办啊,村长,求你快去帮我找找闺女吧!”
二丫是村里出了名的俏丫头,小伙子们一听这还得了,纷纷嚷着要英雄救美。
人命关天,村长也不敢怠慢,赶紧差人分头去找。
洛平也跟着去了,村长原本不让,说他是贵客,怎可为这种事劳神。
洛平却道:“王爷既然派我来了,便是让我与大家有难同当的,村长切莫再见外。”
洛平遣开两名侍卫,让他们各自去找人,自己也挎上药箱,顺着山道向上寻。
天色渐渐暗下来,视野变得很模糊。
山林里四处传来呼喊“二丫”的声音,但始终没有回应。
炮子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个村子的青壮年都出来寻了,分散在山林里还是显得稀疏渺远。走着走着,洛平周遭便没了人影,只剩他一人举着火把前行。
空气里太s-hi,火把的火势怎么也烧不旺,只能隐约照亮脚下。洛平一步一探地走着,忽然发现前方有些凌乱的脚印,被雨水冲过,依稀能辨别出大小,像是姑娘家的鞋印。
他心中一凛,料想二丫可能经过这里,找得更是仔细。
果然,在一处灌Cao遮掩的断坡上,有坠落的痕迹。
洛平挥着火把往下看,光影交错间,似有一个人形物事倒在数丈之下的洼地中。
他四下喊了几声,想找人来帮忙,不巧附近都没什么人。大家都往山中深处寻去,他这里是炮子山边缘,反倒人少。
洛平心道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而已,虽说自己没有练武人的强健体魄,好歹也是个成年男子,救人为重,不如先把她抱上来,再叫人抬回去。
想到此处,他便小心迈步往下走。
谁承想刚走几步,脚底的泥土突然一松,大块的土方连带着灌Cao滑了坡,泥浆倾泻而下,直把洛平冲到了洼地中。
洛平只觉后脑咚地一声,似乎磕在了硬物上,眼前顿时一阵发黑。
火把在滂沱的大雨中被浇熄,最后一点闪烁的火光里,洛平看见幢幢人影,下一刻,终究抵不住晕眩,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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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后脑仍是钝钝地疼。
洛平举目四望,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座营帐中,并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没有灯光,他摸索着想要站起,突然摸到身边一具柔软的身体,洛平一惊,仔细看看,是个身穿红袄的小姑娘,大概就是二丫。
有人救了他们?
不。自己血迹干涸的后脑,还有二丫高热的额头,说明这不是“救”,而是“捡”。
有人把他们捡了回来。
脑中尚未理清头绪,营帐的门开了,光线透了进来,那是泛着青色的晨光,看来已经是早上了。
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他们面前,因为背光,看不清容貌。
那人见洛平醒了,嗤笑一声,把手上的一个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说:“我道是哪家的痴男怨女私会夜奔,没想到竟是越王那厮身边的大红人。看来我沈六今日真是走了狗屎运,白白捡了个小美人,又搭上了大名鼎鼎的洛先生。”
洛平把目光从那块代行王令的令牌上移开,转而看向那人:“原来是红巾寨的沈大寨主,洛某真是失敬了。”
面对沈六的冷嘲热讽,洛平尚能随口应付,但一想到自己居然身陷敌营,恐怕要给周棠带来麻烦,心中便焦急万分。
沈六显然是要把他作为人质了,命人给他包扎了后脑的伤口,寸步不离地看着。
洛平说:“洛某何德何能,竟能让沈大寨主如此重视?”
沈六说:“听闻这次是由越王亲自护卫皇帝老儿施舍下来的赈灾银两,我想动那块肥r_ou_,没有洛先生你还真是不太好办呢。”
洛平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沈大寨主抬举了,洛某奉旨罢官,无权无职……咳咳,不过是在越往身边混口饭吃罢了。”
沈六不是个好忽悠的主:“先生才是小看了自己,我在通方的兄弟个个都说,洛先生是越王身边最得信任之人,越王可是把你当成个宝啊。”
“传言而已,洛某……咳咳,咳咳咳……”
洛平忽觉胸闷难忍,一时竟咳个不停,话都说不完整了。
沈六上前端详,见他咳得面泛红热,声哑气虚,可惜道:“先生怕是得了风寒啊,只是我小小匪寨,条件有限,现在又是备战之时,全寨都驻扎在荒郊野外的,这病,还得靠你自己多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