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夏笑起来,双手接住书包,抽出他的作业本打开,模仿着他的字迹,替他认认真真地写起作业。
江裴的字凌厉沉稳,笔锋冷硬,字如其人,说是铁画银钩也不夸张,开始的时候,故夏每每学起来,都很吃力,眉头微微蹙起,侧脸却十分耐心。
不过写了两年,也就慢慢地练出来了,从开始的耗时许久,到如今的驾轻就熟,进步可谓极大。
江裴掀了掀眼皮,又安稳自若地阖了回去。
现在几乎没有人能辨认出,江裴的作业是他自己写的,还是故夏写的。
江裴在心里嗤笑。
写得一点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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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文理之别
物理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齐刷刷的板书擦了一片又一片。
江裴手里转着笔,神情漫不经心,偶尔在本子上写下几个重点词语和公式。
故夏面前铺着笔记本,手里松松滑滑地捏着笔,迷迷糊糊地靠在江裴肩上,睡眼惺忪,费劲撑开沉重的眼皮,又立马搭了回去。
男老师平稳低沉的声音时近时远,口中接二连三吐出的公式繁多复杂,教室里安静至极,只有笔尖连续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组合在一起,像极了一首催眠曲。
故夏头一歪,沉沉地熟睡过去。
江裴瞥眼,不耐烦地动了动肩膀。
故夏的身体晃了两下,摇摇欲坠,却没醒来。
江裴冷着脸将笔一放,将人推开,放倒在桌上。
故夏呼吸浅浅,全然没有被惊动的迹象,脑袋枕着手臂,侧脸向着他和明净窗户的方向。
江裴抽走他手里的笔,转了转,嗤笑一声。
下课铃悠扬地响起,物理老师扔了粉笔,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揉着眼睛、悠悠转醒的故夏,故意感慨道:“有些同学一上我的课就睡,一下课就醒,比铃声还准时,都叫我怀疑,我的课堂优级评定是走后门得来的。”
教室里的同学了然地笑出声来,齐齐向故夏看来。
故夏刚刚睡醒,坐在座位上还有些发懵,几秒后渐渐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正要站起身向物理老师抱歉鞠躬,便见老师随意地罢了罢手,笑道:“算了算了,反正有人愿意专门教你——不过小故同学,要是成绩差了,我可不会再让你睡了。”
班里的同学都跟着笑,眼神默契地越过故夏,往某处瞟。
老师环视一周,清咳两声,笑着补充道:“其他同学不许学,谁睡我就叫谁起来回答问题,回答不上来的人,只好唱歌跳舞给我赔罪了。”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纷纷说不敢,故夏偷偷瞥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江裴,抿唇也跟着笑。
等老师收拾课本走了,故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害羞地把额头抵在手腕上,隔着头发蹭了蹭,盯着自己的校服裤子,笑得眉眼弯弯。
江裴见他埋着肩膀,看不见表情,有些心烦,随手拿笔敲了敲他的脑袋,点着笔记本,冷声道:“起来,下次再睡,别想让我再给你重复。”
真当他是扶困的老师,物理课上睡得愈发肆无忌惮,从以前每周睡个一两节,到现在一节不落地睡过去,还次次都考年级前二,是想要眼红死谁。
故夏懵懵地抬头看他,眨眨眼睛,用眼神问他:“不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补课么?”
江裴冷着脸:“抓紧时间。”
故夏看起来“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转眸,慢吞吞地拿笔,慢吞吞地拿着笔记本凑近。
江裴见他端正好了态度,笔尖在Cao稿纸上一划,正准备开口。
上课铃声悠悠响起。
“……”他无声地磨了磨牙。
故夏无辜地瞧着他的脸,慢吞吞地垂下眼睫,遮掩了眸中的细碎笑意,默默地挪开了点距离。
江老师人帅心善,就是脾气有些不好,老是把不再教他的话挂在嘴边,却没一次做到的。
语文课上发了试卷,阅读理解部分,自由讨论时间,故夏在纸上记下江裴说的几个观点,见他停下不说了,才低下头快速地写下自己的答案,然后将本子递给他,眼角向下一弯。
江裴接过看了看,面无表情地丢了回去。
老师一一听完大家总结的观点,对有的答案表示赞赏,对有的答案进行诱导,然后叫课代表把标准答案分发下去。
江裴都不用看,都知道故夏的最对。
他的语文卷子,一般能答得和标准答案有七八分的相似。
可故夏的,却是八九不离十。
语文老师见大家有对答案不服气的,眸光一扫,笑着点了故夏的名字。
“故夏,把你刚才写的答案告诉大家。”
故夏坦然自若地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平静镇定地打着手势。
江裴板着脸替他开口翻译。
故夏最后一个手势落下,江裴最后一个音节消散。
“一唱一和”,完全同步,默契十足。
同学们对此情景见怪不怪,不以为意,反倒注意力都在他几乎满分的答案上,有人把脸贴在桌子上,大声哀嚎“故夏非人哉”,投来的目光里,却满是敬佩和羡慕。
老师神情满意得不行,笑着调侃一句:“果然只有故夏,最懂出卷老师的心。”就叫他坐下了。
一个素来爱开玩笑的同学立即接了一句:“果然只有江裴,最懂故夏的心。”
同学们顿时哄堂大笑,连老师也在愣了一瞬之后,笑到手指不稳,拿着的粉笔都掉在了地上。
故夏白皙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江裴的脸色有些冷冽,没说话。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故夏只是不会说话,又不是不会动。
眼神、手势、表情、唇语、x_ing格、气氛……
随便几样联系起来,稍作推断,不就能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就像那次全校大扫除,故夏不知怎的,与班里的一个男同学起了矛盾,大家那时候还不熟悉,对待故夏的眼光不如现在和善,纷纷出言询问情况,言语间却已经明显偏向那个男生。
男生x_ing格直,语气便有些冲,神情略带恼怒地看着故夏,非要他给个解释——他站在桌上擦灯管擦得好好的,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小腿,男生猝不及防,差点直接从桌上摔下来,幸好教室里不少桌子都连成一排,男生反应快,跳到并排的桌子上,踉跄两下,站稳了身体。
等他惊魂甫定地扭头往下看去,便见故夏正正好好站在下面,僵着手臂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当事人一个处于混乱不知实情,一个心里着急却碍于口不能言,故夏一遍遍地打着没人能懂的手势,给出了解释,却发现同学们的眼光渐渐变了。
心有不甘,却已成习惯,可他没有放弃。
江裴手里拿着s-hi淋淋的抹布,袖子挽在手肘,进门后扫视一圈,皱眉问了问,又看了眼故夏的样子,心里正有猜测,却听谁冷不丁冒出一句:“他肯定是听见你在唱歌了,心里难受,所以……”
故夏猛地转头,举着的手臂渐渐落了,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人。
男生的脸阵青阵红,齿间那句“真的吗”,强忍着没有说出口。
谁也不懂故夏,哪怕他表现得那么明显。
江裴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看了眼周围的人,偏首盯着故夏,烦躁道:“把你的手势再打一遍。”
故夏愣了愣,迟疑片刻,缓慢地举起手来。
江裴却没再看故夏,而是抬起头,脊背笔直,冷声道:“我看见他摔倒了,想伸手扶一下,但他自己站稳了,之前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故夏最后一个手势落下。
江裴最后一个音节消散。
两人站得近,故夏颤抖冰凉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江裴结实有力的小臂。
皮肤与皮肤骤然相触。
故夏纤长的睫毛几不可见地一颤,只听江裴字字清晰地问道:“都听清楚了吗?”
江裴不过出言解释了那一次。
却没想到自那以后,班里的同学次次都来问他。
“江裴,故夏说什么呢?”
“故夏什么意思?江裴呢?”
“江裴,解释解释。”
就连上课从不提问故夏的老师,听说此事后,都开始提问故夏,以增强两人与班级的互动和联系。
故夏脸颊红红,小心翼翼地、略带紧张地,悄悄瞥了眼江裴。
江裴察觉到他的目光,语气不善:“有话快说。”
故夏没忍住,弯唇一笑。
江裴神色微恼,偏过头去看窗外。
却没错过,那双淡色柔软的唇开合两下的样子。
他没发出一点声音。但江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每次他代替他说完话,他都会说那两个字。
——“谢谢。”
那次人散了之后,故夏就对他说了这两个字。
江裴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故夏是。
少年凌厉俊美的眉眼间是过于成熟的冷酷理智,与周围人的热血朝气、冲动青春格格不入,显得十分凉薄孤僻,话也说得直白难听:“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别人伸手扶就算了,你一个哑巴,凑什么热闹,生怕不够被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