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作者:玖拾陆(三)【完结】(25)

2019-02-16  作者|标签:玖拾陆


  但穆连潇没有动,他压下了所有旖旎念头,只是安安静静搂着杜云萝。
  比起床笫之事,他的云萝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新妇不易做,一夜之间进入到完全陌生的府邸,要去接受这么多重未见过的人,并不是易事。
  杜云萝和蒋玉暖是不同的。
  蒋玉暖在定远侯府生活了数年,她对这里的一切都了解清楚,而杜云萝,她不一样。
  穆连潇记得很清楚,他第一回遇见杜云萝的时候,她伤了脚,甄氏“囡囡长囡囡短”地围着她转,明明不是个幼童,她依旧是甄氏的掌上明珠。
  在桐城时,穆连潇见过甄家人,无论是侯老太太还是舅父舅母,他们对杜云萝的喜爱溢于言表。
  听说,杜云萝在杜公甫和夏老太太跟前所受的宠爱,对比甄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一个娇宠着长大的姑娘,离开熟悉的娘家,融入陌生的婆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体。
  她会不安,也很正常。
  穆连潇如此以为。
  两人静静拥了许久,杜云萝才总算从那些糟心的情绪里调整过来,抬眸看向穆连潇。
  四目相对,乌黑眸子里映着彼此,杜云萝心思一动,仰头啄穆连潇的下颚,莞尔道:“母亲说,让你带我在后院里转转。”
  穆连潇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依你。”
  屋外不比室内,二月料峭的寒风吹在身上依旧冷得厉害。
  杜云萝抱着个手炉,跟着穆连潇到处走了走。
  似是走得漫无目的,杜云萝却有自己的想法,缓缓绕到了她年迈时住的院子里。
  位于定远侯府后院的偏僻角落的小院。
  与几十年后杜云萝住在此处时不同,当时她身边还有几个丫鬟婆子,给小院带来些人气,而这会儿,院门半闭,里头只剩下个扫地的老婆子。
  穆连潇牵着杜云萝的手,解释道:“前几年,乔姨娘住在这儿,她不肯跟祖母一道住,说两人面对面,徒添眼泪。”
  杜云萝缓缓点头。
  乔姨娘是穆元安的姨娘,她待吴老太君素来恭谨和睦,原也是住在柏节堂里的。
  穆元安战死,乔姨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身子一下子就垮了,在柏节堂里养着病,谁知老侯爷也马革裹尸。
  乔姨娘x_ing情温婉,不愿日日当着老太君的面垂泪,便自请搬来了此处。
  两年前的深秋,她没熬住,过了。
  这些都是从前杜云萝听人说的,言语之中,唏嘘一片。
  “留在里头的妈妈是……”杜云萝开口询问。
  穆连潇道:“是以前伺候乔姨娘的,还有玉竹,她原也是乔姨娘屋里做事的。”
  杜云萝一怔,她本还想着挑个时机问一问玉竹来历,哪知y-in差阳错的,这会儿就知道了。
  如此说来倒也合理,若玉竹没有贴身伺候过主子的经验,她是不可能一举成为韶熙园里的大丫鬟的。
  离开小院,又往祠堂去。
  杜云萝站在祠堂前,看着里头那层层牌位,心情复杂。
  与她前世所见的自然是不同的。
  她从前活了七十岁,眼看着这府中的人一个个成了祠堂里的名字,穆连潇的牌位亦在其中,她一眼就能寻到。
  而现在,她寻不到,她也根本不想寻到。
  今生,她不会让他早早被供在祠堂里,就像她不会让祠堂前立起一座贞节牌坊一样。
  “云萝,”穆连潇偏过头看她,“转了一下午了,你能记住多少地方?”
  杜云萝转着眸子笑了:“我要在这儿走上一辈子的,迟早会记住,你与我说说老侯爷,说说父亲吧。”
  那句“一辈子”滑过舌尖,落入穆连潇的心底,他的心霎时柔软一片。
  清辉的眼眸闪亮,他说起了往事。
  杜云萝听得很仔细。
  从前的她对这门婚事不满,也根本没有想过要去了解老侯爷,了解穆元策兄弟。
  等到她明白一颗心都给了穆连潇的时候,她已经无法听穆连潇亲口讲述他记忆里的祖父、父亲、叔父们。
  待到了她知道真相,想回过头去理一理陈年旧事时,杜云萝才发现,她似乎不能问谁了。
  那些见过老侯爷、见过穆元策兄弟的仆妇们都叫练氏与蒋玉暖在几十年间放出府去,陆陆续续去世了。
  而现在,她可以亲耳听穆连潇说。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到了柏节堂时,吴老太君刚刚歇午觉起身。
  芭蕉引了两人进去。
  吴老太君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笑道:“来得倒是巧。”
  穆连潇在椅子上坐下,道:“我带云萝在府里转了转,跟她说些祖父的事体。”
  “是吗?”吴老太君望向杜云萝,“怎么问起老侯爷来了?”
  杜云萝抿唇笑道:“我听说,世子小时候是跟着老侯爷习武认字的。”
  吴老太君一听就明白了,笑道:“你是想知道,是怎么样一个老头子教出了连潇?老侯爷啊,直爽、认真、果敢,为了疆土和百姓,他从不畏惧。”
  杜云萝嗓子一涩,垂下眼帘,不敢让吴老太君看出她的情绪来。
  那是吴老太君眼中的老侯爷,亦是她眼中的穆连潇。
  血脉相承,穆连潇不愧是在老侯爷跟前长大的。
  杜云萝亦听出了吴老太君言语里的自豪。
  她羡慕极了。
  她想,若五六十年后,她的孙儿、曾孙儿来问她穆连潇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她也可以这般回答。
  她的亲孙儿,亲曾孙儿。
  
  第282章 安生
  
  练氏忙碌了一日,好不容易歇下来,她歪在榻子上,让丫鬟替她揉压太阳x_u_e。
  闭着眼睛,想起白日里认亲时的场面,练氏心里的火又一阵烧了起来。
  “慧儿在做什么?”她问道。
  身后的丫鬟珠姗答道:“乡君似是在歇午觉。”
  练氏倒吸了一口气,她在这儿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穆连慧竟跟个没事人一样歇午觉?
  她躺不住了,挥了挥手,让珠姗扶了她起来,披了斗篷就去寻穆连慧。
  练氏住的风毓院地方宽敞,东跨院给了穆连慧,起居都有个照应。
  穆连慧已经醒了,却没有起来,抱着锦被歪在罗汉床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册,慢悠悠地翻看着。
  练氏撩了帘子进去,一见这状况,强压住的火气又蹭蹭往上冒:“哪家姑娘跟你似的!还像个大家闺秀吗?”
  穆连慧打了个哈欠,道:“那些大家闺秀的姑娘家,可没有封号,我学她们做什么?”
  练氏瞪大了眼睛。
  歪理!这真是歪理!
  穆连慧却像不知道练氏生气一般,又补了一句:“您是没看到云华公主的起居。”
  “可人家是公主!”练氏低声喝道,话音落下,见穆连慧要开口,练氏怕她又说出什么叫人生气的话来,便赶紧止住了,“慧儿,你之前与那杜云萝打过交道,你觉得她如何?”
  穆连慧随手把书册一丢,道:“这事儿您问过我好几回了,我也答了好几回了。她能怎样?就是个叫家里养得娇滴滴的姑娘。”
  “可她跟传言里的不一样,”练氏道,“她应该是个更娇气、更爱折腾的,可她跟连潇却……”
  “却如胶似漆了?”穆连慧笑得讥讽,“阿潇模样好,x_ing子好,又肯顺着她,两人看对眼了有什么奇怪的。”
  “但如此下去……”
  练氏说了一般,穆连慧打断了她:“如此下去能如何?她一心都扑在了阿潇身上,能看懂别的?您别杞人忧天了,老太君都没看明白,您怕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练氏抿唇,岂止是老太君,这府中上上下下,哪个瞧出来端倪了?
  穆连慧哼道:“和传言里的杜云萝比,她确实不一样了,也许她的脾气真的改变了很多,但无关大局不是吗?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穆连慧的笃定给练氏吃了颗定心丸,她把杜云萝的事情先放到了一遍,拉着穆连慧的手,道:“慧儿,你往后是如何打算的?好歹跟娘交个底,你年纪不小了,过年的时候还有人问起来,我都不晓得要怎么说了。”
  “您要在京中找门当户对的,那您就慢慢找吧。”穆连慧极不喜欢这个话题,她把手抽了回来,“明日云萝回门,您都准备好了?不打算给她添些麻烦?”
  练氏手中一空,心里的火窜得老高,咬牙道:“给她添麻烦?在老太君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我还想过安生日子?
  你以为我是你啊,做事顾头不顾脚,望梅园的帐可还没算明白呢!
  你自己说说,自打那之后,皇太妃还单独召过你吗?所有的好处都落到杜云萝头上去了!”
  穆连慧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嗤笑道:“安生日子?从您和父亲选了这条路,可就跟安生日子没什么关系了。”
  练氏语塞,蹭地站起来,来回踱了两圈:“行了行了,你张嘴闭嘴跟我倔有什么用场?你要歪就歪着吧,有本事天天歪着别起来!”
  说完,练氏转身出去了。
  穆连慧望着晃动的帘子,垂眸打了个哈欠,也不去管书册,抱着锦被又闭上了眼睛。
  安生日子?那是什么?
  她从来不知道。
  至于做事,她还真不觉得自己顾头不顾脚,虽然失了慈宁宫里的恩宠,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总归,千金难买她乐意。
  二月的天暗得依旧很早。
  柏节堂里亮了灯。
  吴老太君问了不少杜家的事情,杜云萝一一答了。
  杜云萝答得得体又大方,说的都是些趣事,叫老太君很是开怀。
  吴老太君一面听,一面颔首,她有些了解为何杜云萝在娘家得宠了,该撒娇时绝不扭捏,该闭嘴时一个字不多。
  这个度可不好掌握。
  吴老太君活了大半辈子,见多了各种幺蛾子,哪家后院没点儿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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