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虽然不知道鲁氏心里是怎么样想的,但既然鲁氏是边静玉的母亲,那也就是他的长辈了,他孝敬鲁氏是应该的。见鲁氏好像没有真心厌恶自己,他更是顺着杆儿往上爬,对着鲁氏越发殷勤了。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沈怡对边静玉的感情顺利通过了鲁氏的检验。
殿试放榜那日,安平侯府里的所有人都早早就起来了。
前朝殿试放榜时,参试的贡士们会重新到皇宫中聚齐,一群人站在大殿的外头,由礼仪官按照三甲、二甲、一甲的顺序念出殿试的录取名单。到了本朝后,这道工序就被省略了。贡士们不用再去皇宫中聚齐,殿试录取名单会像会试时的名单一样被贴出来。因此,安平侯府早早就打发人去看榜了。
不过,这到底是殿试,朝廷肯定会有一些表示。如果是三甲的也就罢了,他们只能自己去看榜。如果是二甲,就有专门负责这方面的小吏依次去给各位进士老爷道喜了,这就是二甲进士能得到的脸面!如果是一甲,那真真是了不起了,会有礼部的官员领着朝廷赏赐的礼服上门道喜,等一甲的进士老爷换了礼服后,他们还要第一时间进宫接受皇上的面见。等皇上见过他们后,他们还要踏马游街。
在安平侯看来,他们家肯定会有官员来道喜。就是有礼部的官员来,他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他的老友沈德源都说了,边静玉在本次恩科中大有可为!哪怕来的不是礼部官员,那么也肯定会有负责给二甲进士道喜的小吏上门。于是安平侯盯着家仆们把整个大门连着进门之后的院子都打扫了一遍。
负责去看榜的人还没有回来。
在这种时刻,大家反倒是盼着他别回来了。因为在榜单刚贴出去时,礼部负责给一甲三位进士道喜的官员就出发往各位进士家里去了。按理来说,他们会比负责看榜的人来得快。所以,看榜的人还没有回来,大家反倒是能期待礼部的大人上门。到了这时候,即便淡定如边静玉,他也有些紧张了。
有小厮站在安平侯府所在的街的街头张望,远远看到有人穿着绯色的官袍领着一群人朝这边走过来,激动得连滚带爬,跑进府里结结巴巴地说:“来了来了!穿的是红色的官袍!小人看得真真的!”
红色官袍是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若是二甲的进士,怕是只能劳动穿绿色官袍的八、九品小吏来道喜,只有一甲的进士才能引得礼部的大官亲临。一甲啊!不是状元,也得是榜眼探花啊!
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安平侯立刻就不淡定了。有些脚软的他只能扶着桌子保持形象,喝道:“莫要张狂!你只瞧见了大人们往这边走,怎知大人们就是上咱们家门的?再等等,再等等。”
这一等并没有等多久,礼部官员果真上门了!
鲁氏难得给了安平侯一个好脸,掸了掸丈夫肩上不存在的灰,说:“侯爷还等什么,快迎去吧。”
本朝最年轻的状元诞生了!礼部官员带来了绯色的状元袍,等边静玉换上,他就要进宫面圣了。这状元袍用料精良,样式都是提前裁好的,因为裁衣服时还不知道最终的状元是谁,所以这衣服做成了“均码”。好在这时候的外袍都做得宽大,肥瘦方面不会有问题,就只怕长短上会有些许的不适合。
边静玉这几年一直在长个子。待他换好状元袍走出来,大家都要看呆了。红色的外衣越发显得他面冠如玉,再加上他周身那融合了读书人和勋贵子的气质,一时间竟让人觉得有种缥缈如仙的感觉。
吉时不等人,礼部官员立刻领着边静玉往皇宫去了,路上还要给他做一个紧急培训,以免在面圣时失仪。这待遇和以往的状元是一样的。边静玉听着礼部官员的教导,一颗心渐渐落在实处。他是状元了!从此以后,他就要正式走上政治舞台了!他拥有一个再好不过的开端,决不许自己泯然于众。
边静玉走后,安平侯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安平侯赶紧又去给祖宗上了一炷香。
鲁氏打赏了众人,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沈怡就在这时上门道喜,只说自己已在游街的路上的酒楼中定下了最好的位置,还请鲁氏和安平侯赏光和他一起去看边静玉游街。鲁氏自然是应下了。
“我实在没想到静玉能这般有出息!”这是假话,对于一位母亲来说,边静玉再如何有出息,在她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鲁氏又对沈怡说:“这多亏了你父亲对他的悉心教导。这实在是一份大恩了!”
沈怡忙说:“也是静玉天资聪颖,不似我这般朽木不可雕。”
鲁氏摇了摇头,道:“你哪里不如静玉了?你和静玉是一样的年纪,已经给自己赚下了爵位,这何其难得!至于科举之事,你前头都是被耽误了,只要好好用功,咱家过两年怕是又能出一位状元了。”
沈怡敏锐地抓住了“咱家”两个字,充满期待地看着鲁氏。莫非鲁氏已经认可他了?只要他和边静玉成亲,可不就是一家人了么!要不然,沈家和边家再是通家之好,鲁氏这会儿也不能说“咱家”啊。
鲁氏仿佛知道沈怡是怎么想的,先是微微一笑,等沈怡越发期待了,她却幽幽地说:“我瞧着你和静玉,真似一对亲兄弟。就算你们没有结拜,我心里也当你是我儿子呢……呵呵,你莫要怪我唐突。”
沈怡:“……”
伯母,我叫您一声皮皮鲁,您敢应吗?
鲁氏在心里乐开了花。不得不承认,她这些日子确实添了一些恶趣味,每每看到沈怡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都觉得心情非常愉悦。她举起手边的红枣茶正要喝一口,却发现杯子空了。沈怡连忙收了脸上哀怨的表情,很有眼力劲地给鲁氏添了一杯热的。鲁氏心道,亲生的儿子其实也不过是这样了。
鲁氏不紧不慢地把一杯红枣茶喝完了。
沈怡赶紧又给添了一杯。
鲁氏这次却没有喝,只是摩挲着杯子的边缘,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眼看着杯中的水一点点都要凉了,她才忽然开口说:“我问你,若那头有一位娇女温柔可人,不仅能给你带来万贯家财,又能许你高官厚禄,还一心一意恋慕着你,这头却是静玉带着我这个不识趣的老母亲,你要成亲时,要怎么选?”
“我选明天!”沈怡说。
“什么?”鲁氏没懂。
沈怡凑到了鲁氏面前,说:“您不是问我成亲时要怎么选么?我当然选明天了。我已经拿着我和静玉的八字找大师仔细合过了,明日就是个好日子,最适合我们俩成亲。若明天不成,再找这样的好日子就要等到明年了……伯母,啊不对,娘,您答应我和静玉的亲事啦?那您看明天这个日子怎么样?”
鲁氏:“……”
鲁氏见过能顺杆子往上爬的人,但实在没见过像沈怡这样能顺杆子上天的!
第90章
御书房。
新一届的状元、榜眼、探花恭恭敬敬地站在皇上面前。探花年岁最大,样貌也最为普通。即便显武帝不是一个会特别注重臣子外貌的人,一眼望过去,他全部的目光也不由地被状元一个人吸引了。
单从样貌来说,边静玉才是最适合成为探花的那个人。不过,本朝初期改了很多科考制度,其中一条就是先排出名次,再召见一甲进士,如此一来,“探花”是不是由年轻俊美的男子担任,这就全看天意了。反正科考报名时会检查身体,脸或身体某处有异(比如说脸上有疤、生有六指等)的考生会先被剃出去,所以能走到最后的考生最差也能被赞一句“五官端正”,倒也不会因此丢了朝廷的脸面。
这里说句题外话,那些身体有异的读书人,想通过科举入仕来当文官是不行的了,但如果他们真的有才华,却可以想办法先成为小吏,若是能立下大功,日后也就有了升官的机会。或者他们弃文从武也是可以的,在战场上,只要敢杀敌就能立功,谁管你脸上是不是有道疤、手上是不是有六指呢?
这虽然不公平,但和之前的朝代相比,这样的制度已经算是一种进步了。
显武帝的桌上还摊开放着边静玉的考卷。这份卷子确实值得皇上花时间多看看。谁都不知道,显武帝其实已经在为太子组建班底了,而边静玉正是他看好的人选之一。如果没有这一点,见到新一届的状元如此优秀,显武帝心里虽然也会觉得高兴,但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他的高兴之中竟还有一些欣慰。他心里想,不愧是他看中的人,本以为品x_ing已经过关了,不想还是个这么有见地有想法的人!
如此,当显武帝和新科状元说话时,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是和颜悦色了。
其实,皇上在殿试后召见一甲进士,这就是一个正常的流程,没什么特别的。一般来说,皇上只用说一些空洞的套话就好了,鼓励新科进士继续努力、再创佳绩。每隔三年来一次,台词都不用改。但显武帝这次却难得和边静玉拉了下家常,笑道:“不如朕把新诚伯旁边的宅子赏给你当状元府吧?”
状元府不是必赏的。有那种家境贫寒的状元,本就不是京城人士,在京城中没有房产,也暂时没有能力置办房产,皇上为了显示自己的仁爱,就会给他们赐状元府。边静玉很明显不在这个范围里。
而且,就算是皇上赐了状元府,这宅子的地段也不会特别好,绝对不可能落在老牌贵勋们的屋舍之中。因为,状元郎再如何风光,在授官时也只是能从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做起,他们往往在翰林院一熬资历就是几年。因此状元府往往就落在文官们聚集的那几条街上。这地段不能说是不好,但绝不能和新诚伯府相比。再有一个,朝廷官员太多,大家都想要住得离皇宫近点,因此皇宫附近街上的住房面积非常紧张。状元府往往都是二进的小宅子,新诚伯府旁边的屋舍的规格肯定都要超过二进了。
不过,既然皇上大大方方地赏了,边静玉就大大方方地受了。他适当地表现出了一些属于少年人的羞涩。他殿试的卷子答得太犀利,在皇上面前就不能表现得太稳重了,要不然被皇上贴上了一个“心机深沉”的标签,虽不妨碍他被皇上重用,但日后少不得会有一些麻烦。边静玉欣喜地说:“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