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作者:玖拾陆(四)【完结】(48)
练氏硬着头皮,尴尬笑了笑。
吴老太君摆了摆手,不提了。
前院书房里,穆元谋拆开了一封信。
信是从山峪关送回来的,写信之人说,他亲眼瞧见了从关外回来的人,虽然模样变化不少,但确实是穆连康不假。
穆连康已经把妻儿接回了关内,他的妻子有胡人血统,眼睛是蓝色的,女儿四岁左右,儿子一岁半的样子。
穆连潇和穆连康两兄弟计划在九月十月出关,奇袭古梅里城,穆连康当了八年多的马贼,很熟悉沙漠戈壁的情况。
他在围剿昌平伯的私兵时英勇,混了个伍长,等奇袭之时,一定会跟着穆连潇和穆连康出关,到时候会趁机行事。
穆元谋抿唇,点亮了油灯,把信纸挪到了火上,一烧而尽。
屋里腾起了一股子焦味,烧白了的灰烬落在桌边上,穆元谋皱了皱眉头,唤了小厮进来打扫,自个儿往外头走。
院子里,有金桂花开的味道。
穆元谋呼吸一口,背手站在庑廊下,眼睛眯了眯。
胡人血统的妻子?还是个蓝眼睛的。
这样的女人回到京城里,岂不是要惹人笑话了?
到时候,就算吴老太君和徐氏能容得下她,她自己都会自惭形秽,与这京中生活格格不入。
有这么一个妻子,穆连康一辈子都不用想染指爵位。
停妻另娶,惹人闲话,与名声有碍,而妻子死后续弦,外头风言风语一阵,谁知道这妻子是如何死的?
话又说回来,穆连康若不想与妻子分开,家里有人c-h-a手,一样闹得后院不得安宁。
如此一来,只要穆连潇回不来,这爵位,迟早是他们二房的。
关外古梅里城,发生了什么,又要去哪里寻根据呢。
穆元谋舒了一口气,转身往后院走。
风毓院里,朱嬷嬷恭谨禀道:“老爷,太太已经过去柏节堂了。”
穆元谋颔首,径直入了内室,等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身新衣裳了。
朱嬷嬷见怪不怪,眼观鼻鼻观心。
穆元谋问道:“慧儿呢?”
“乡君还在东跨院里。”朱嬷嬷道。
穆元谋的眉头微微一皱。
朱嬷嬷正想试探着问一句是否要去请穆连慧过来,穆元谋就已经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穆元谋没有去东跨院,而是出了风毓院。
朱嬷嬷看了眼西洋钟,抿唇摇了摇头,也难怪练氏要说穆连慧是讨债鬼了,委实太不像话了些。
好在,这讨债的日子不长了,再过一个多月,穆连慧就嫁出去了。
等嫁去了婆家,要讨债也跟她婆家讨去,再莫要跟练氏讨了。
练氏这些日子叫穆连慧气得胸口直发痛,朱嬷嬷替她揉了好几回都没什么效果。
想劝着练氏寻医婆来诊一诊,练氏又不肯,朱嬷嬷只能干着急。
穆连慧和穆连喻两个,但凡有一个省心些,练氏都不至于如此。
朱嬷嬷哀哀叹了口气。
家宴摆在了花厅里,直到要摆桌前,穆连慧才姗姗来迟。
吴老太君见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也懒得去说她。
席面上,少不得提起穆连康。
练氏藏在桌下的手攥紧了拳头,笑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三弟妹的气色一日瞧着比一日好了,老太君,今年除夕夜,家里总算是能吃上真正的团圆饭了。”
其余人还没有什么反应,穆连慧嗤笑出声。
练氏被拆了台,心里扑通扑通一阵狂跳,转眸看着穆连慧,就怕她胡言乱语些不能说的东西。
穆连慧仿佛全然不知练氏的忐忑,她抿了一口桂花酒,道:“真正的团圆饭?这话不对吧?”
练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穆元谋目光冰冷扫过穆连慧:“好好吃你的饭。”
穆连慧撇嘴,道:“难道母亲以为,阿喻能回京来?祖母能让阿喻回来?”
原来是说穆连喻。
练氏松了一口气,瞪了穆连慧一眼,讪讪冲吴老太君道:“老太君,我……”
才说话一半,只听穆连慧又道:“哦,还有,姑娘家不是真正的家里人,今年除夕,我不在侯府里了,对母亲来说,就是真正的团圆饭了吧?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泼完了,连盆都砸了。”
练氏面色一白,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440章 要脸(月票660+)
穆连慧的话说得练氏的心时高时低的,这一番下来,练氏又觉得胸口发闷起来。
席面上霎时静了下来。
穆连慧说话带刺,人人都知道,可亲耳听她这一席话,又实在太糟心。
吴老太君连连摇头,道:“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你母亲待你够掏心掏肺的了,这么大的人了,讲话还就只图一个嘴巴痛快。”
“祖母,”穆连慧长睫颤颤,梗着脖子道,“我不仅图嘴巴痛快,我做事还图心里痛快。”
这是在说当日望梅园里算计李栾的事情了。
望梅园改变了穆连慧的路,她失了慈宁宫的欢心,一连拖了几年,才把婚事定下来。
当时对错,吴老太君不想和穆连慧细究,听她如此说,叹息着没有再提。
桌上气氛沉闷不少,陆氏寻了个话题,才慢慢又热闹起来。
等散了席,周氏扶着吴老太君回了正屋里。
吴老太君脱了鞋坐在罗汉床上:“各人各心思,我年纪大了,看不懂了。”
周氏垂眸,道:“老太君心里还跟明镜一样。”
吴老太君苦笑:“也是蒙了灰的明镜。
说起来,当时我让皇太后帮着替连慧提几个人选时,皇太后提过昌平伯府。
这才多少日子,昌平伯府就倒了,还好连慧没选他们家,不然又要被拖累了。
我琢磨着啊,等年底连潇他们回来,我进宫去和皇太后提一提,这爵位该给连潇了。”
周氏浅笑:“那等承爵了,您还是老太君,我就要成了老夫人了,一下子就感觉自个儿老了,哎,我都想去上柱香与老爷说道说道了。”
吴老太君露了笑容:“你也是当了祖母的人了,可不再年轻了。”
“说起当祖母,我还未见过延哥儿,日日想得慌,这快七个月了吧,不晓得养得如何了。”
婆媳两人说了一番儿女经,周氏才回到敬水堂。
月光皎洁,透过窗棂撒入,落下一地银光。
周氏站在挂了长弓的墙旁,指腹缓缓拂过弓身,幽幽叹息。
席面上,她饮了几盏桂花酒,如今肚子里烧得慌,火辣辣的感觉甚至窜到了嗓子眼。
穆元策爱酒,他在的时候,周氏的酒量也是极好的。
记得刚成亲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圆月,趁着底下人都睡了,穆元策把她抱上屋顶,苏嬷嬷劝不住他们,只能眼不见为净,由着他们坐在屋顶上饮了两坛子酒。
当时根本不觉得醉,也不会烧喉咙,如今只几盏酒就让她难受极了。
果真是老了呀……
不得不服了。
想起年轻时的事情,周氏心中闷得慌,转眸看着圆月,眼睛一眨也不眨。
吴老太君说的那些话,周氏听得懂。
昌平伯府行错一步,说倾覆就倾覆,定远侯府不能重蹈覆辙,做事要愈发小心。
即便心中对有些事情存了疑虑,也不能大张旗鼓地闹开去,要不然,损的是定远侯府,是要交到穆连潇手中的定远侯府。
府里头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解决,闹得沸沸扬扬的,不是上策。
周氏心里也认同吴老太君的意思,穆连康失踪的缘由到底是什么,别说现在没有实证,就算有了实证,这腌臜事情还能往外头说?
定远侯府以鲜血换来的圣宠,穆连潇这些年颇受圣上器重,这一切,京中眼红的人多着呢。
哪里能平白叫那些人看笑话?
二房行事不端,可人家说起来,又岂会落下被算计的穆连康和穆连潇?
别人笑话景国公府的老公爷夫人时,又何尝不会提起叶毓之和安冉县主的名字来?
就为此,恩荣伯府的伯夫人气得够呛,偏偏又堵不住别人的嘴。
把定远侯府变成像景国公府那样的笑话,周氏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穆元策,去见穆家列祖列宗?
关起门来,一切好说。
毕竟,有人不要脸,他们长房、三房、四房还是要脸的!
所有的事,等年底那两兄弟带着妻儿返京之后,等穆连潇承爵之后,再做商议。
算起来,差不多还要四个月吧。
过了五日,蒋家那里来人看望蒋玉暖和娢姐儿。
蒋玉暖的母亲蒋方氏和嫂嫂蒋邓氏一道来的。
抱了抱娢姐儿,蒋方氏把一串红珊瑚的手链给了蒋玉暖,道:“过几天就是娢姐儿生辰了,我晓得侯府里不大办,也不摆桌,就提前送过来。”
蒋玉暖颔首接下,让刘孟海家的抱了姐儿出去。
蒋方氏见屋里就剩下她们娘三人了,道:“再是姐儿,也是令字辈的长女,怎么能这般怠慢!
到底不是你婆母掌家了,连给姐儿摆个席面,请姻亲们过来吃顿饭都不成了。”
“谁知道是不是长女。”蒋玉暖嘀咕了一声。
“什么?”蒋方氏一怔,和蒋邓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傻眼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世子在外头有人,还是姑爷背着你在外头……”
蒋玉暖连忙摇头:“不是的,是,是大伯……
大伯找到了,如今和世子在一块,说是有儿有女了。”
称呼穆连康为“大伯”,蒋玉暖觉得别扭,可她只能这么称呼,她已经嫁人了,“大表哥”这样的叫法,不合适了。
蒋方氏倒吸了一口凉气。
蒋邓氏狠狠掐了自个儿一把:“你说谁?姨母的那个儿子?他、他竟然还活着?那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蒋玉暖瞪大了眼睛,眼周通红,“我能怎么办?除了唤一声大伯,我能怎么办?”
蒋方氏的眸子y-in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听你这口气,是要怪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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