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惊慌、愤怒、疲惫、绝望,竟在这最后一课得到了些微抚平。
他回到了办公室,准备收拾走自己所有的东西,却发现桌上的花瓶里,多了一束蓝紫色的鸢尾花,里面夹着一张纸片。
“请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采走你的鸢尾花吧。”
他把那张纸片放在贴着胸口的口袋里,似乎有什么热度从那里源源不断的传来。
他开始收拾东西,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来人竟是杨宁安。
“老师,对不起!”他一进来就焦急的道歉。
“我妈妈她,不是有意针对你的。” 杨宁安知道自己母亲上午辱骂陈思维后,一直在懊恼不安。
陈思维叹了口气,“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道歉。”
杨宁安垂头道:“上个星期我的日记被我妈妈发现了,她知道我喜欢男生后,气的生病了。”
陈思维并不惊讶,他自己就是,发现自己学生的x_ing向并不难,何况杨宁安真的太明显了。
“您还记得我上次问您,如果发现自己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怎么办吗?您当时回答我,喜欢是没有对错的,只是方式有对错。我把我和您的谈话写在了日记里,我妈妈便疑心,我喜欢的是您。加上后来……您和季霖的事情被发现,我妈妈便更坚信了。”
原来杨宁安的母亲对他的敌意竟是源自这个。当一个母亲突然发现自己向来优秀和听话的儿子喜欢上了同x_ing,慌张失措、绝望而不甘的她,会努力把所有罪过都怪在其他人身上,固执而侥幸的认为自己的儿子是被引诱和带坏的。
陈思维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当年他读高中时被章羽丰揭穿后,班主任立即找来了他母亲,这位平日里温和寡言的女人,竟是当着所有老师的面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当时他又恼怒又害怕,母亲把他关在家里几天不闻不问,他求她让自己去上学,但她只是冷漠的说,“你父亲当初怎么没有把你带走?”
那时的他不知道母亲的意思,后来才渐渐想明白。他的妈妈一生被两个男人伤了心,第一个结婚后才发现他是同x_ing恋,第二个养了十几年又发现和他父亲一样。她干净利落的赶走了他们,从此不再过问。
“陈老师,抱歉,我没有对我妈妈说实话,其实我喜欢的是……”杨宁安有些难以说出口,手指互相纠缠。
陈思维心里已经知道:“回去好好开导你的母亲,有些事情比起逃避,更好的是面对。”
杨宁安却问道:“您和……季霖认识很久了吗?”
陈思维笑了笑,“不久,只有三年而已。”
杨宁安讶异道:三年前,他才十三岁吧?
“不,他今年二十一了,是一个大学生,我曾经是他的辅导员。”
送走满脸震惊之色的杨宁安,陈思维把所有东西都收进了一个纸箱里,那本学生送他的册子被他细心的用纸包裹起来,放在了纸箱的最顶层。
做好这些后,他把鸢尾花从花瓶里取出来,轻轻吻了一下柔软的花瓣,小心的放在一边,然后拿着花瓶朝另一个办公室走过去。
章羽丰打开门,还没看清人就被花瓶砸在头上。
玻璃一瞬间碎裂,从额头涌出的鲜血流了下来。
他用手擦了下脸上的血,惊愕而暴怒的看着陈思维,面上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这是十年前我想做但没做的。” 陈思维面无表情的说完,拿着手里剩下的花瓶颈又狠狠朝他脸上砸去,“这是我现在想做的。”
第十七章
陈思维第二次砸向章羽丰的时候,章羽丰已经彻底被激怒,他两个眼球爆红充血,刚要扬手抡向陈思维,突然被横空出现的一条长腿踢倒在地上。
陈思维还没回过神,就被一双胳膊抱进了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腰。
“这种好事,怎么可以不喊我?” 季霖在他耳边问道。
章羽丰愤恨的盯着季霖,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又被一只脚踩住他的胸膛,重新躺倒在地上。
季霖盯着他额头上流出的血,冷笑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想打我的人?”
陈思维满心的仇恨看到季霖都消了大半,好像被风浪颠簸的船到了避风港,他问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季霖没好气的回头道:“你把我骗回去,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找他干架?陈思维,你胆子够大啊。” 他脚上又加重了几分力气,章羽丰闷哼一声。
陈思维垂下头,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根本就是自不量力,但有些事情他忍了这么久,如果不亲自做他永远也吞不下这口气。
季霖一把将陈思维拉进来,关上办公室的门反锁住,然后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捧着他的脸仔细查看。
陈思维眨了眨眼,轻声道:“我没有受伤。”
季霖捏了捏他的脸,目光从他的眼睛流连到嘴唇,低下头快速的啄吻了一下,丝毫没把背后那个煞风景的放在眼里。
章羽丰从地上爬起来靠着墙坐着,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血,狠毒的目光刺向旁若无人的两人,勾起嘴角道:“如果我起诉你们,判故意伤害罪,你们可是要坐牢的。”
季霖放下手,转过身嗤笑道:“章羽丰,你是不是打女人打惯了,觉得所有人都好欺负?”
他走到章羽丰身边,蹲下来扯住他的领带,猛地朝后面的墙砸去,冷笑道:“你虐待龚灵的证据可都在我这里,怎么有底气起诉别人?”
章羽丰头部在墙上撞的痛哼一声,闻言陡然睁大了眼睛,他恶狠狠的盯着季霖,从嗓子眼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季霖拿出手机,翻出一个视频给他看。章羽丰盯着视频,脸色越来越差,猛地伸出手去夺,被季霖轻而易举的躲开。
他恨声道:“谁给你的?”
季霖站起身来,冷哼一声道:“你欺负龚灵无父无母,无人替她伸冤,还用钱收买她的律师,断了她离婚的路。章羽丰,你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我就不能吗?”
陈思维讶异的看向季霖,他不知道季霖何时去调查了这些事,自己竟一点都不知道。
章羽丰攥紧了拳头,他自知陈思维打他这一下,轻伤都构不成,最多赔点钱,而龚灵这件事如果季霖要纠察下去,锒铛入狱的可能是他自己。
季霖见他一副丧家犬的样子,也颇觉无趣,他转身执起陈思维的手,对他微笑道:“维维,现在可是个好机会,你想怎么解气怎么来,或者你指挥我,我来打他。”
陈思维摇了摇头,他都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冲动了,哪敢让季霖就着脾气胡来?他望向垂着头的章羽丰,决定要问个清楚。
“章羽丰,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这十年来也没有妨碍到你半分,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无耻?”
季霖心里叹了口气,他的维维还是那个维维,被逼到极端伸出爪子挠人一下就完了,骂个人也斯斯文文的,乖的让他心肝疼。
章羽丰沉默着不说话,季霖踢了他一脚,“哑巴了?”
章羽丰被踢的歪斜着上半身,缓缓抬起头,满脸的血让他看上去有些悚人,“陈思维,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害的?” 他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声音越来越大,显得他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如果不是你十年前勾引我,我就不会喜欢男人,后来也不会婚姻不幸,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窝在一个小地方一事无成!”
章羽丰突然仰起头笑了起来,他想起高中那年,陈思维总是悄悄盯着他看,他觉得纳闷,偶尔也回看过去,看着陈思维的耳朵和脸颊倏地变红,迅速埋下头去。他当时竟觉得有些可爱,便故意装作不经意的碰触他,陈思维就像兔子一样跳开,水润的双眼羞涩而无辜。
就这样黏黏糊糊的挑逗陈思维一段时间,他越来越不可自拔,沉浸在这种隐秘而兴奋的暧昧里,直到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春梦,梦里身下压着的不是x_ing感的女人,而是单薄却白软的陈思维,登时把他吓醒,此后一夜未眠。
他又慌又惧,觉得自己生了怪病,而这都是陈思维害得他。第二天他没再给陈思维一个正眼,却在课间看到陈思维悄悄捧着他的球衣,白皙的脸颊埋在里面深深呼吸,一副陶醉的样子。他当时就起了反应,但下一秒又感到恶心和厌恶,他把这归结于陈思维的故意引诱,转身向学校举报。
陈思维很快遭到排挤和孤立,再也没用迷恋的眼神追逐自己。他觉得自己的“病”应该是治好了,但之后他的春梦里仍然是陈思维,哭着的陈思维,喘着的陈思维,他在梦里大肆挞伐的欺负他,醒来后又悔怒交加。
桃色的噩梦让他精神险些崩溃,他把所有怨气都撒在陈思维身上,看他被同学讥笑,被老师漠视,仿佛这样就可以抹掉耻辱的梦境。
高中毕业后,他进了大学,以为从此可以恢复正常,他主动和不同的女人上床,即使那些快感根本比不上任何一次春梦,他仍安慰自己是能和女人做的。渐渐他忘掉了陈思维,毕业后在一家知名私立高中当了老师,但当他发现自己对班上一个很像陈思维的男生起了反应,他才惊觉,这一场噩梦根本没有做完。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被赶出学校,狼狈的到了瑶水市继续当老师,找了个女人结婚,但压抑的生活时常让他心情暴躁。那女人很快发现了他的秘密,和他大吵一架,还扬言要离婚,他怕她把秘密说出去,没忍住打了她一顿,渐渐他发现这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女人被他打怕了,反抗越来越少,他一时麻痹,竟让她寻得机会找了律师。
之后的事情,他不愿再去回想,那是他新一轮噩梦的来源,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陈思维。想到这里,他目光越发凶狠,竟有些癫狂起来。
“是你把我变成一个同x_ing恋,现在你有了个年轻有钱的男人,活的开心潇洒,我呢?我成了他们口中恶心的同x_ing恋,还要被你趾高气昂的骂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