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是这么- yin -寒冷- shi -的天气,上山扫墓的人却还是那么多,在通往长松寺公墓的必经路上,一长溜儿车辆夹杂着人流将马路塞得水泄不通,所有司机都不得不耐心地以蜗行的速度缓慢前挪。
霍英治驾的车也夹杂在其中。
他看了一下腕表,又看了一下前方好似看不到头的车流,略微有些不耐地皱了一下眉头。
“都十一点了,怎么还这么堵?”
“每年春节都会这样吧……”沈国栋倒是很安之若素。他被堵惯了,哪年春节上山扫墓不得花上一大半个上午?揉了一下眼睛,这样随口说了一句。
昨晚半夜才下线,今天又早起,他有点睡眠不足。
上山扫墓本是霍英治今天的行程,之所以会演变成现在两人一起上山,是因为霍英治说了一句‘你离开几年,回来难道都不去你父亲坟前看一下吗’。沈国栋被他这句问话弄得怔了一下,是啊,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拜祭一下他名义上的父亲,虽然他对他一点儿认识也没有,但就算是替真正的骆云起尽这一点儿孝道吧。
一路停停走走几乎是用蹭的慢速度,原本只要十分钟的车程,居然花了一个多小时。
终于看到长松寺的大门了,但车子并没有驶进去,而是沿着围墙继续往前行,从另一个门驶入。
霍父的埋骨之地是在长松寺的所谓艺术区,其实也就是高级区。这年头,即使是公墓也要分好几个等级。沈国栋跟着霍英治沿石梯而上,不同于外面公共区哀乐鞭炮的繁嚣,后山的环境清幽宁静,只有几个工人在附近叮叮当当凿打条石。四周青松翠柏,还种植着大片桃林,若是清明来,必定桃花缤纷,美不胜收。
这么好的环境,自然也有相应的高价格。沈国栋一路行来,看着四周数量不多质量却堪称豪华的坟墓,暗暗咂舌:这里一个墓得要十来万吧?真奢侈啊。
霍父与骆父的墓是相邻的,霍英治弯腰将鲜花水果放到墓前,立起身来,神情庄重肃穆。沈国栋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亦静静站立。
礼貌地默哀了三分钟,他移步到了骆云起父亲墓前。
看得出这里的坟墓都有专人定时打理,黑色大理石雕琢的墓碑栏杆都显得光洁如新。但沈国栋还是掏出纸巾细细将墓碑擦拭了一遍,然后仔细端详了一下碑上骆云起父亲的照片。
不同于霍父那种刚毅的长相,骆云起的父亲骆明扬是个清秀儒雅的男人。沈国栋回忆了一下,当初与骆云起虽然只是那么短暂的相处,但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很深刻,骆云起本人的那种桀骜不逊,和他父亲的气质完全不同。说起来霍英治长得也不象其父,他那种- yin -柔的秀美,与霍父阳刚的长相也是大相径庭。
凝视着骆明扬的照片,沈国栋深深感叹世界奇妙。
他和这男人本来一点瓜葛一点也无,可是- yin -差阳错,竟辗转变成了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血脉。如果死者泉下有知,只怕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这么想着,他心思渐渐飞远出去。
如果死者当真泉下有知——看到他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也掩面叹息?
会不会庆幸幸好自己的亲子已抽身而退,遭遇这一切的只不过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而霍英治,年年前来拜祭,他面对骆明扬的照片时难道就不会觉得心中有愧、就没有那么一丝丝觉得无颜面对的感觉?
沈国栋满心不是滋味,忍不住侧眼望过去。
霍英治一身深色西装站在墓前,衣冠楚楚,即使只是一个站立的姿势也挺如青松。秀美年轻的脸上因没有表情,看上去很有那么一种万事不关心的冷漠,沈国栋蓦然一阵心寒,迅速收回视线。
两人在墓前待了十几分钟,终于霍英治侧过身来,提议说:“走吧。”
沈国栋不发一言,转身先行——霍英治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扬了一下眉。
虽然是很淡的气息,但他还是可以感觉到骆云起身上那种微妙的抵触感。
抵触?为了什么?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两人关系很有改善的样子。
两人沿着石梯向下时,沈国栋走在前面,双手揣在兜里。雨后石板路本就有些- shi -滑,他心不在焉地,也没看路,忽然一脚踩在小石头上,顿时身子向旁一歪。
霍英治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两人因反作用力身子都有点失衡,险险方自站稳。
沈国栋也没来得及多想,心有余悸,脱口而出。“谢谢。”
霍英治没出声,沈国栋抬头一看,才发现他额上居然冒出了汗珠,脸色莫名苍白。
“……?”
霍英治深吸口气,试探着迈了一小步,身子立刻一矮。
沈国栋本能将他扶住。“你脚踒了?”
“不是。”霍英治忍着疼。他上次车祸腿上受了伤,虽然骨头已经接上合拢,但每逢刮风下雨的天气伤口便一阵阵的- yin -痛。刚才拉骆云起的那一把又扭了力,骨头可能丝裂了。
沈国栋迟疑了一下,看看四周。
他们现在还站在石梯上,不管怎么说也得先上车。一时也顾不上种种恩怨是非:“来,你扶着我的肩膀走,我送你去医院。”说着,将霍英治的右手搭上了自己的肩。
霍英治微微一愣。他其实鲜少与人这样近距离肢体接触,但骆云起这会儿扶着他的腰,感觉象再自然不过,忍不住分心瞟了一眼他侧脸。
这样半搀半扶地下了山,远远地看到停放着的轿车,霍英治说:“我现在开不了车,你开。”
沈国栋怔道:“我不会开车啊。”
霍英治奇道:“你以前不是会么?”无证驾车也有多次了。
沈国栋这才想起,他和骆云起的缘份正是来自一场车祸。“我……自从几年前车祸后,就不开车了……”
听起来象是有了心理- yin -影的样子,霍英治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好在今天跑公墓的出租车极多,沈国栋招了一辆,两人打车回城。
第37章
大年初一,不好惊动家庭医生,霍英治在沈国栋的陪同下直接去了医院就诊。
拍了个片子,果然被医生告知说腿骨丝裂。打了消炎和补钙的针,又上了夹板,接下来就只能依靠自身力量慢慢静养。
静养。
霍英治觉得这医生说了这么多话,惟有这个词说得最美妙最动听。
不动声色地睨了骆云起一眼,后者那种凝神听医生嘱咐的认真神情让他莫名一阵舒心。
是,他承认自己骨子里其实有一点小孩子似的任- xing -,很有一种类似于‘我最喜欢生病了,生病时爸爸妈妈就会对我好好’的幼稚心态。
他一直记着呢,在医院里时骆云起对VV无微不至的照料和关怀,虽然也清楚地知道不可能得到他同等程度的爱护,但好歹自己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还是在大年初一这天进医院这么晦气——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多少他也看出来了,骆云起有些与他年龄不符的迷信。那么好啊,这些因素都可以在骆云起心里起到一两分作用吧。
果然,接下来的这几天如果不论因腿伤造成的痛楚,霍英治简直过得算得上是惬意的。
被安排着半卧在沙发里看电视,保暖措施都准备得很周到,轻便柔软的羊毛毯盖着腿,伤口处还煨着一个小小的烤手炉。
水果零食报刊杂志之类的东西全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天三顿也是照着医生的嘱咐以补钙为目的而做出来的美味,吃药时水和药会被送到眼前来,他只要吞下去就好……
而最最令他窝心的一点,是骆云起做完事后不会再避入自己房中,而是坐到客厅来看电视。这段时间骆云起迷上某某卫视播放的连续剧,因是春节期间,电视台可着劲儿地放,一天要播十几集。其实是N年前的港剧了,豪门恩怨兄弟情仇,众多一线二线的明星在序幕中随着音乐徐徐闪现,表明这是一个大制作。
以霍英治的品味,对这种细节经不起推敲只是纯以明星压阵的故事根本一点儿不感兴趣。但这样一起坐着看电视吃零食、偶尔发几句关于电视节目评论真的很有家庭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太好,好到一向挑剔的他也慢慢放宽了自己的尺度,不仅宽容地接受了这种弱智的电视剧,甚至偶尔也会发表几句自己的观感。
话说男主角之一,本剧头号大反派,为了向上爬,毫不犹豫甩掉知心女友改投大小姐的怀抱,忍辱负重取得成绩,终于名利成为囊中物,妻子贤惠且对他深信不疑。
按理说他该知足了,可是有句话说得好: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他开始怀念前女友,那女子爱他曾爱得义无反顾,他自己也知道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能象她那么爱他的人。于是他回头去找她,低声下气作贱作恶地追她回来。女友见他这么有诚意的悔改,决心给他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