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漂亮的花都不好這樣送出去的。”
星野說著就用放在園藝社活動室里的模造紙將花包了起來。
“謝謝。”
三紀彥向他道謝,星野帶著成熟的表情搖搖頭。
“不用客气。”
三紀彥頓時愣了一下。星野那透明似的白皙臉頰好似跟“布魯德”花重疊在一起了。
——太像了!
三紀彥怀著不可思議的心情看著花和星野。
“布魯德”是為數眾多的薔薇花中最纖細、散發著溫馴而优雅气質的花。 星野在入學時就一直被譽為“像天使一般的美少年”,但是在他美麗的外表下卻蘊藏著出人意料之外的強韌個性。
“啊,下雨了。”
星野從活動室的窗口仰望著天空。剛剛還透著藍藍光芒的天空已經布滿了一層又一層的灰色雨云。雨水滴滴答答地敲打在窗玻璃上。
“是春雨。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過雨停之前我們就沒辦法工作了。”
三紀彥一邊看著天空一邊說道,星野很不滿似地嘟噥著。
“好不容易才開出來的花要淋雨了。”
星野的話讓三紀彥的胸口涌起一股熱意。愛花惜花的星野純情的讓人惊訝。
——或許這孩子可以取代我背負起天王寺的重責大任。
三紀彥出于本能地這樣想。可是,那其實是一种近似祈求的熱切“愿望”。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星野是不可能做得來的。三紀彥苦懮參半地這樣想著,同時對自己的懦弱感到汗顏。
“那么,我把花送過去了。”
三紀彥靜靜地說道,朝著院長室走去。
院長室位于外賓專用的玄關的正上方。三紀彥爬上樓梯,來到來賓專用的特別接待室前面,倏地停下了腳步。原本一年當中只有几次會在舉行活動時才用到的特別接待室的門是開著的。
——是誰在里面?
三紀彥感到不解,便從門縫往里瞧。
特別接待室里有看起來很昂貴的英國制鋪布沙發和桌子、天鵝絨制的窗帘。沙發前面擺著一棵遮掩視線的大檳榔椰子樹。三紀彥從椰子樹的葉縫之間看到了院長羽田的側臉。三紀彥不禁松了一口气,正想敲門。
“那么,冰山真的沒有問題嗎?”
三紀彥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禁嚇了一跳,身體頓時僵硬了起來。
“嗯,目前還不用擔心。”
那是學年主任山崎的聲音。從三紀彥的角度看不到他,可能是坐在羽田的對面。
發生什么事了?
三紀彥的心頭掠過一股不安。他沒想到會在這种情況下听到自己的名字。 “是的,如果有什么万一,我們會透過內部操作來調整,請您放心。” 山崎的話讓三紀彥產生了很大的疑問。心跳也加速了。
——透過內部操作來調整?
三紀彥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那就有勞你了。現在冰山老是在搞那些無聊的園藝,像這种平凡的秀才我們學校多得是。如果他不能在國高中都保持第一名的話就傷腦筋了。”
羽田的語气很嚴肅。
“樁本真的不行嗎?那孩子將來肯定是某高官候選人哦!”
山崎打從一年級就擔任樁本的導師,也難怪他會極度地不滿。
“哼!政治家一旦落敗,就比普通人還不值了。冰山總歸是理事長的繼承人。我們學校需要的是實踐,而且能夠确實執行校務的人,而不是高明的投机客。” 羽田拿出香煙點起了火。他用傲慢而不遜的態度吐著煙圈。從他身上一點都看不出一個嚴謹踏實的院長那被學生尊敬仰慕的樣子來。
“您說得有道理。”
山崎討好羽田似地曖昧地附和著。
“要從OB或PAT叫那邊募集到捐款也需要像冰山這种獲‘上天恩寵’的人才行。我們學校光靠正規的學費是沒辦法經營下去的。”
羽田抽著煙,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只要有足夠的捐款,再差的學生也可以透過管道弄張大學文憑。”
听到這些話,三紀彥的胃里頓時產生一股鈍痛感。三紀彥從小就被灌輸著一個觀念:天王寺學院的升學率是崇高的教育理念和規律的住校制度所造成的結果。一直都以耀眼的傳統名聞遐邇的母校一幕,竟然藏著這么不堪入目的“現實”內幕,這個事實讓三紀彥產生一种寒毛直豎的厭惡感。
——怎么會這樣?
三紀彥大感憤怒,正要推門而入的時候。
“听說理事長有情婦,是真的嗎?”山崎突然說道。三紀彥頓時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情婦?
三紀彥的腦海里浮起父親的身影。三紀彥和玲奈子傲人的容貌是遺傳自父親的。
“嗯,听說還是個大美人哪!”
羽田理所當然地肯定了。
怎么可能有這种事.
三紀彥在心中狂叫著。父親薰彥個子很高,很适合穿英國制的筆挺西裝。母親靜子人如其名,是一個文靜自持的美人。從外形來看,他們是一對南轅北轍的夫妻,但是他們隨時隨地都謹守節度,互相尊重,是一對關系很正常的夫妻,三紀彥打從心底尊敬自己的雙親。
“元配跟愛人擺在天秤的兩端,理事長也真夠有志气的。”
山崎笑著說,羽田也笑了。
“我還真想學學他哪!”
一陣竊笑聲從門縫里傳出來。那种足以讓人不寒而栗的卑劣笑聲讓三紀彥坐安難安。他決定不發一語离開現場。他雖然感到極度的震惊,但是心情卻冷靜得怕人。他在不惊動羽田等人的情況下,靜靜地走下樓梯,期間,他將薔薇一把捏碎了。
三紀彥從來賓專用的玄關跑出來時,雨已經開始下大了。這是一場在這個季節難得見到的,像暴風雨一樣猛烈的雨。三紀彥一頭鑽進雨中,突然間,天空掠過一道閃光,春雷在四周響起。
“哇——!”
三紀彥不由得大叫一聲。他怕雷聲,赶忙閃到校門旁的停車場去。雨水從他濡濕的頭發上滴落。他覺得指尖隱隱作痛,低頭一看,剛剛捏碎薔薇的指尖微微地滲著血。忘記去掉的刺已經划傷了他的皮膚。三紀彥舔了舔傷口,一股鐵鏽味在口中散開。淡淡的血腥味引發了他的偏頭痛。鈍痛感從頭殼內竄出來。
“——”
三紀彥不禁把身體往柱子上靠。他受不了那种刺骨的痛,遂用兩手搞著臉。他一用力地閉上雙眼,在特別接待室外听到的羽田和山崎的對話就從劇烈的痛感中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