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紀彥是在离家出走一年后被帶回家的。
那長長的茶色頭發還有耳環、穿著破洞的舊襯衫,像只野狗一般頹喪的三紀彥根本看不出一絲絲以前优等生的樣子了。
“都是你,讓天王寺學院的傳統和名譽毀于一旦!”
薰彥用顫抖的聲音怒叱三紀彥,三紀彥眉頭動也不動反譏道:
“哼!看看自己做什么事,你還有資格對自己的儿子說教嗎?”
三紀彥說完就不再多說什么,薰彥只有生著悶气,而一旁的靜子則只知道哭。如果這一家人懂得用怒罵來解決問題或許會好一點。
一股沉悶的气氛在一家人之間流蕩。在以無言的方式彼此牽制的家人當中,能保持冷靜的只有玲奈子。
“三紀彥,你沒有回天王寺去的打算吧?”
三紀彥默默地點點頭。
“不想回去就算了,可是,今后你打算怎么辦?”
獨排眾議,拒絕在大學畢業之后相親結婚而成了醫生的玲奈子雖然只是個女流之輩,但是她所說的話卻相當有份量。
“關你什么事?”
三紀彥吼道。瞬間玲奈子一巴掌打上了他的臉頰。
“少在這邊耍個性!”
這突如其來的一掌,使得毫無防備的三紀彥一個踉蹌,撞到了牆壁。
“!”
如果打人的人是薰彥的話,三紀彥一定會還手,可是,動手的卻是玲奈子,三紀彥不能拿她怎么樣。
“搞什么?日本到處都是优等生,也到處都是混混,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玲奈子倨傲地攏攏頭發。
“姊姊”
三紀彥被玲奈子的美貌吸引住了視線。姊姊說的沒錯。三紀彥所認識的优等生和混混都不過像是在一個平穩的箱子里游晃的養殖魚罷了。
“我覺得,如果你想墮落,就去墮落,無所謂。”
薰彥聞言大吃一惊,急急插嘴:
“喂!玲奈子!”
玲奈子瞪了薰彥一眼。
“爸爸不要說話!”
玲奈子的气勢使得薰彥不敢多發一語。
“可是,不管你做什么,半調子的結果是我不能接受的。我覺得如果你要過這种浪費生命的生活,干脆就去當個隨時隨地都可能死在半路上的罪犯好了!” 玲奈子的話像把銳利的刀,深深刺進三紀彥的胸口。看起來优雅而高貴的玲奈子內在潛藏著的狂放的靈魂讓三紀彥惊得說不出話來。
“”
看三紀彥不再說話,玲奈子從鮮紅色的皮包里拿出一個茶色的信封。
“這是什么?”
三紀彥問道,玲奈子帶著豪邁的笑容回答道:
“在LA有我以前的男朋友。我跟他提到你的事情,他說他可以照顧你。你可以去那邊玩個盡興,直到你不想玩為止。”
玲奈子說完,便在三紀彥的臉上親了一下。她身上那种令人怀念的香水味使得三紀彥的眼底發熱。
“可是,現實的确有些是我們所不能掌控的。”
玲奈子以前說過的話在三紀彥的腦海里复蘇了。當時三紀彥覺得接受了現實的玲奈子也是一個肮臟的大人。
然而,現在他知道,玲奈子是一個在接受現實的同時,企圖找出自己的生活方式的大人。
“我明白了。”
三紀彥用力地握住机票。現在他沒有自信可以原諒自己的父母。可是,他不想違逆玲奈子的一番好意。
三紀彥在三個月后到LA去留學。他沒有信心自己可以像玲奈子一樣腳踏實地地活下去。
可是,玲奈子教他凡事不能做個半調子,所以他想讓自己過一种不依靠任何人,也不依靠任何事物,像風一般自在的生活。
冰山回到宿舍時,已經熄燈的宿舍內一片靜寂。他覺得口渴,便到大廳的自動販賣机去買冰咖啡。他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在走廊上走著,這時,舍監宿舍的門打開了,加藤探出頭來。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還以為你出事了。”
已經秋天了,加藤卻仍然任襯衫大大地敞開著。
“怎么可能出事?”
冰山苦笑道,加藤拿出一公升裝的酒瓶。
“喝一杯吧?”
加藤理所當然似地說。
“啊,哦。”
冰山只好點點頭。
“來吧!”
加藤把兩個杯子和下酒的魷魚絲交給冰山,同時反手把門關上。
“咦?芹澤老師呢?”
冰山若無其事地問道,加藤說:
“先睡了。”
冰山覺得芹澤會比加藤先睡倒是一件難得的事,結果加藤接著說道:
“本想好好跟他打兩次的,沒想到做了一半就哭了。”
加藤很不滿似地咋咋舌。
“唔是嗎?”
冰山佯裝平靜地回答。他實在無法理解加藤和芹澤之間的“關系”。對只愛女人的冰山而言,就算采住校制的男子學校里再怎么沒有女人,加藤可以跟男人做那种事實在讓他匪夷所思。
冰山的解釋是芹澤那被年紀比他小的加藤一逗弄就馬上淚涔涔,与年齡不等的稚气可能刺激了早就對女人感到厭煩的加藤的某种情愫。世俗的常識是不适用在靠本能生存的加藤身上的,所以事實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樓梯的平台上可以看到月亮哦,我們去喝杯賞月酒吧!”
不可能知道冰山內心世界的加藤露出豪爽的笑容說道。加藤是一個像小孩子一般天真而率直的人。雖然比冰山小兩歲,但是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野生猛獸般的气質。
冰山和加藤坐在樓梯的平台上喝著日本酒。明亮的月色亮晃晃地照著他們兩人。時間彷佛停頓了的靜寂彌漫在四周。
“兩個男人喝酒還真是沒意思。”
冰山說道,加藤順手拿出香煙。
“是吧!不過,如果有羅嗦的人在,就喝不出酒味來了。”
加藤叼起一根煙,老練的態勢根本看不出他才十六歲。
“天王寺有個有意思的人,赶快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