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行曾经问过岩雌,为什幺要打这种明知会输的麻将?
『我莒欢看清哥打牌的样子。』
岩雕以与其年龄不符的炙热口吻对隆行说。
『——喜欢?』
『没错。决胜负时,清哥的样子就像有胜负之神附身一样强悍。等你长大了,就能体会出清哥了不起的地方。』
岩雄带着做梦般的表情对隆行说。
隆行心里想着,不管什幺时候,即便是谈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时,岩雌大概也不会表现得如此狂热吧?
平常清昌总是表现得落落大力,而且非常开朗,深受部属爱戴,甲田组也有很多组员对他倾心不已。
只要有清昌在场,四周就充满明亮的阳光。
就像十月的和煦阳光一样。很像明朗的初秋午后能够感受到的安适感。
在清昌面前,任何人都能坦率地敞开心胸,一心投向他绽放出来的温和光芒。
清昌身边有几个抱着『可以为老人牺牲生命』心态的组员。对流氓而言,那是无可替代的财产,同时也是一种荣耀。
就隆行所看到的,岩雄身边并没有具有这种『热忱』的组员。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感觉得到,岩雄的人品虽然也同样获得信赖和尊敬,但他没有像清昌那种可以深深吸引组员的光芒。
而和清昌有拜把之交的岩雄,也是愿意为清昌而死的人之一。
——那个人真是流氓中的流氓。隆行抱着童稚的心情想着。
他认为,清昌所以被誉为旷世侠客,在关东无人能出其右,是因为清昌不只是个流氓,还是个为成为流氓老大而存在的人物。
而且,他也感觉到,不管是岩雄或他自己都绝对不可能过这样的生活。如果岩雄不做流氓的话,或许可以成为一个能干、重情义的生意人。
然而,岩雄为什幺会成为流氓呢?
甲田家代代从事木工。岩雄也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可是他打骨子里就嗜赌,因此欠了不少债。岩雄身为木匠,不过因为臂力过人,受人敬畏,因此债权人便委托他催收债款。
一开始,双方约定只要岩雄还清赌债就可以了,但是因庶岩雄讨债的手法过人,因此债权人便问他『要不要到我们组里来做事?』。
岩雄一开始强烈地拒绝,但是对方抓住他好赌和性好女色的弱点,结果就这样堕入此道了。这是隆行听别人说的。
隆行觉得清昌这样的男人只适合当流氓,但是岩雄则对自己是否非当流氓不可一事感到怀疑。赚黑钱终归是见不得人的,不是正经人该做的事。
「因为没有赚钱的生意做,因为是骯脏的行业,所以正经人是没办法出头天的。」
「——啊?」
隆行不懂意思。
「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懂。」
岩雄说着站了起来。
「——爸爸。」
隆行带着愤慨的语气追问,岩雄便回头看着儿子。
他脸上带着的不是一个父亲,而是甲田组老大的表情。散发出数度在生死战场中出生入死的男人惯有的严峻气息。
「是学生就有学生的样子,只要认真念书就好。如果你再做出那种愚蠢的行为,我可不管了。」
岩雄只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干嘛跩成那样?隆行瞪着父亲的背影,恨恨地咬紧牙关。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自己的年龄。他强烈地期盼着能够赶快长大成人。
升上高中部的隆行是在开学典礼前一天,突然接到住校通知的。
「不要!我不要住校!」
隆行对着帮他打点行李的成子大叫。
「说也没用,这是你爸爸决定的。」
成子不带感情地说,将隆行的换洗衣物塞进包包里。
「为什幺没有问我就擅自决定!?」
激动的隆行从成子手中抢过行李。
「不要对母亲动粗。」
成子带着严厉的眼神瞪着隆行。
她的眼神瞬间让隆行畏缩了。平常总是沉稳而静默的成子,在做了二十几年的流氓夫人之后,责任的沉重感完完全全表现在强烈的眼神当中。
「为什幺非得住校?」
隆行怀着无助的心情问成子。
F学园的宿舍门禁森严,没办法上补习班。校方倒是让学生们参加校内举行的特别讲座,晚上则关在自修室里自习。或许是几乎无法外出冶游吧?很多学生特地从外县市跑来住校,想好好念书,住在宿舍里的学生成绩都很好。
隆行则死也不想被关在宿舍里念书,结束一生才一次的青春时代。
他曾经暗暗同情那些住在像监狱一般的宿舍里的人,因此更难想象自己竟然会被关在那种『栅栏』里。
「因为你得好好念一点书了。」
成子用温柔的声音对隆行说。
「妈妈,饶了我吧,求求您!」
隆行死命地抓住母亲的袖子。
「啊呀!这幺大的人了,别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成子轻轻地闪避了隆行的哀求,若无其事似地再度开始为他整理行李。
「隆行,明天的开学典礼你就风风光光地去参加吧!妈妈会穿著珍藏的和服去看你。」
打包好行李之后,成子带着慈爱的笑容对隆行说。
「妈妈……」
母亲的笑容中那种温柔的色彩,让隆行产生一股脊背发源的撼动。
先前以为母亲好说话,一时大意了,其实隆行觉得甲田家中最难对付的就是成子。选择了性好渔色的流氓丈夫,从正经的家庭嫁过来的成子,或许比经历无数战役的岩雄还要强悍。
他觉得自己好象看到了为女人花大笔钱,几乎从不回家的岩雄,和静静地等着丈夫回来的成子之间的夫妻系绊。
十五岁的隆行终于深刻地了解到,夫妻是命运共同体,同时也是共犯的事实。
隆行心不甘情不愿地住进了宿舍。
F学园虽然是名校,也或许因为是具有悠久传统的关系,宿舍的建筑非常古色古香。其实说古色古香只是好听,不过在战前兴建的拟西式建筑倒还可堪使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