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雷格斯偏著头好奇地问：「我不记得粮食清单中有鱼，海兰特你哪来的鱼？」
人鱼指著背後的湖──精灵王遗体沉睡之处，动作理所当然的像指著自家冰箱。
众人盯著海蓝特的手指，全体脑袋空白三秒後，爆出惊天怒吼。
「海蓝特汝！」亚克尖叫，表情扭曲到随时可能抽剑杀了同伴。
「嚎呼嚎呼呜呜呜呜！」蒙特抓著脸退化成单纯的狼。
阿方索翻身滚出车厢，一面往外爬一面用气音道：「让我离开这里……」
「不准吃掉，通通带回去做研究！」雷格斯难得激动的说话，而且真的指挥电子妖精去拿草地上透明如水晶的活鱼。
只有强纳森还维持理智，抓起地上的鱼卯起来往湖中边丢边骂：「你们闹够了没啊！快点过来帮忙！」
※※※※
尽管海蓝特声称水晶鱼是精灵王招待的食物，但是在无法向本人求证下，大夥还是不敢吃，最後只得把活著的鱼送回湖中，死去的则通通被雷格斯收入车厢的保鲜柜。
等到他们终於围坐在锅子前，端著碗咽下第一口热汤时，太阳老早就下山了。
强纳森仰望著冰冷的月亮，困倦感爬上他的胸口，就算没做什麽劳动，身体还是在入夜後自动发出睡眠讯号。
「啊啊好不爽……」
强纳森一口喝乾碗里的汤，以前自己明明常常连续好几日夜行军不睡觉，现在却怎麽撑都撑不过十二点，活像是有人时间一到就关掉他的大脑似的。
－－因为天使是日之种族。
几乎所有听过强纳森抱怨的人都这麽回答，然而同属日之种族的亚克却成天和蒙特夜游，身为夜之种族的薛西莫尔也没在大白天睡死，如此明显的差异很难令他焦急了起来。
因实力而产生的距离不只在位置，连时间上也是，他不要和爱人生活在日与夜的两端，一想到自己在一天当中有近一半的时间无法握住、注视爱人，就令强纳森头皮发麻。
「活像是爱上大姊姊，急著长大的小屁孩呢。」
强纳森放下碗扫视周围，雷格斯盯著电子妖精进行脑内传输；蒙特、亚克和海蓝特饱餐一顿後就兴致勃勃的活动筋骨去，就连先前痛得快死掉的阿方索都扶著树身走动，就只有自己困得不行。
──累的话就上车睡觉，当然如果你不想上车，要直接躺在隔水布上睡我也没意见啦。
强纳森猛然惊醒地看雷格斯，科学家依旧维持几秒前的姿势，连根头发都没转过来。
──是心电感应，心、电、感、应，我懒得用声带讲话，累死人了。
「……该去睡的人是你吧。」
强纳森嘴巴上反击，但仍旧後仰躺上塑胶防水布，看著头顶光寒如冰的圆月，觉得自己和四肢躯干的联系迅速模糊起来，眨眨眼勉强维持清醒几秒，然後就沉入梦乡。
不，正确来说是沉入湖底。
偏冷的湖水贴上强纳森的皮肤，他猛然睁开眼往前看，在惊讶之下不自觉的张口吸气，冷水灌入喉咙直通胃袋，可是却没引起任何不适，好像只是大口灌一杯水一样。
强纳森愣了两秒，随即意识到自己不是真的跌入水中，而是落入落水的幻影里。
这个发现使强纳森心中的警铃大做，将力量推向背脊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张开翅膀把幻觉烧光时，一股柔光笼罩他的躯干，充满威严的男低音同时响起。
「莫惊慌，是寡人邀汝至此。」
☆、0303
强纳森眼前浮现一个明亮的人形，人形的五官和亚克类似，但是多了几分稳重和年岁；身高和薛西莫尔相去不远，只是肩膀稍微窄了点；淡蓝色的长发在半空中飘动，配上薄薄的白纱袍，整个人透明到像由水凝结成的。
强纳森眯起眼不确定地问：「精灵王？」
「是，亦非也。」
人形举起手，周围的景色瞬间改变，一具被透明水晶包覆的白骨横在他与强纳森之间：「寡人乃精灵王之残躯、遗念、未散之力。」
「精灵王的残躯……」
强纳森抓抓头，盯著随水流晃动的灵体，满脸僵硬地道：「谢谢你家的鱼。」
「无须多礼。」
海蓝特的话居然是真的！强纳森抱著对朋友相当失礼的感想，单刀直入开口问：「精灵王的残躯找我有什麽事？」
「奇也。」
「……抱歉，我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大老粗乡巴佬，可以说得简单清楚点吗？」
「奇怪。」
精灵王残躯往前飘，草绿色的眼瞳里映著强纳森的身影：「汝身携幽紫的龙主之息，然却非他之子嗣，乍看为夜血者，近闻又有日之族波动。」
「我是天使。」
强纳森卷起夹克的袖子，虽然不确定对方能不能从中看见薛西莫尔刻下的痕迹，仍伸出手臂道：「薛西莫尔是我的挚血，他为了保护我，用自己的气息盖住我的气息。」
「汝为天使，夜血者挚血之天使……」
精灵王残躯飘回原处，随水光晃动的脸看不出表情：「汝受幽紫的龙主养乎？」
「养乎？你是指吃魔力吗？如果是的话，没错我有。另外他现在不是幽紫的龙主，是索多玛的龙主。」
「献血予龙主否？」
「拜托请讲白话。」
「汝是否曾献血於龙主？」
「……我是他的挚血，当然有让他吸血。」
强纳森的回答让精灵王残躯皱眉，盯著对方久久不语。
强纳森耐心的等精灵王残躯开口，可是等了快十分钟，眼前的幻影仍旧是那号扭曲诡异的表情，令他失去耐- xing -问：「抱歉，如果没别的事的话，能放我回去睡觉吗？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鲜有天使长期食用单一魔物之息。」
精灵王残躯悠悠低语，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向强纳森的胸口道：「此行易造成依恋，然天使乃众夜之敌，依恋魔物将导致自身灭亡，汝对此可有觉悟？」
强纳森迎上残躯的目光，冷著脸毫不犹豫地道：「……我不知道天使是什麽的敌人，我在变成天使前是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在还是个男人时就爱上薛西莫尔，所以薛西莫尔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精灵王残躯垂下手，说出令强纳森意外地发言：「……汝要留意天使，壮大前务必远离该族。」
强纳森瞪大眼难掩意外地问：「你在警告我？警告我这个站在夜之种族这边的天使？」
「……龙主与红森林的狼王是我族恩人，是其助寡人以尸身设下森之屏障。」
「我还以为这座湖和森林存在很久了。」
「仅四百五十岁。天使一族凋零已久，若发现有族人流落在外，必定前来夺取，且汝以龙主为食，其能不可限量，切记，慎防。」
精灵王残躯的轮廓渐渐转淡：「代寡人向龙主问候，感谢其对我族之照顾，以及不干涉此场会面之宽宏。」
「不干涉是什……！」
强纳森看著幽暗不明的夜空，花了五六秒才意识到自己醒过来了，冷冰冰的湖水、飘邈发亮的精灵王残躯都已离去，只剩下防水布和毛毯缓呼呼地包裹著他。
「呀！」
更正，还有薛西莫尔的翼龙。
紫龙窝在强纳森的头旁，用头顶顶对方的脸颊，水汪汪的绿瞳似乎在问强纳森刚刚发生什麽事？
强纳森空出一只手去摸紫龙，翻身笑了笑道：「我被精灵王叫去问话了呢，如果雷格斯知道，八成会要我偷拔一根头发回来给他。」
「呀呜──」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发出这麽惶恐的叫声。」
强纳森把龙捞进毛毯里，靠著微凉的鳞片轻声道：「精灵王要我问候薛西莫尔，我家挚血真是个大人物，相较之下我倒是……」
翼龙撞撞强纳森的肩膀，张开翅膀取代毛毯盖住对方。
强纳森伸展手臂让自己处在龙翼之下，闭上眼放松身体，纵容自己沉浸在情绪中半分钟後，张开眼翻身坐起。
「呀？」
「快天亮了，天亮後就是我的时间。」
强纳森动作迅速的收拾防水布和毛毯，将物品放到车上後，刻意跑去叫刚入睡的夜之种族们起来吃早餐，看著众人睡眼惺忪的模样贼笑。
「可恶强纳森……太阳下山後你就知道了！」
「先把嘴角的口水擦掉吧蒙特。」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上车，在三头地狱犬的拖拉下离开湖岸，穿过浓密的森林踏上铁灰色的岩地。
岩地上没有食肉草栖息，可是险恶程度却胜於骨原，破碎的岩块让此地凹凸不平，其他旅人或动物遗留的爪牙、半毁的魔法阵如同地雷隐密而危险。
三头犬与马车才刚进入岩地不到五分钟，车上的防护魔法阵就被触动，紫龙图腾笼罩车轮与犬足，在毒气和爆炸中守护著众人前进。
但是即使有魔法阵保护，车子仍不免晃动，且幅度随著前进的时间拉长而加剧。
蒙特打开车头的门，抓著车身一面维持平衡一面朝强纳森大吼：「外面太危险了！进来吧！」
「如果我进来，谁来守外面？」
强纳森险些被震下车，紧揪缰绳和座椅才勉强维持平衡继续道：「雷格斯……我是说电子妖精在白天的活动力也有限，亚克又被你灌醉还没醒……」
「我哪知道小白的酒量会突然暴减！」
「汝呼谁为小白？」
「欸？你什麽时候醒……哇唔──」
蒙特被精灵一把拖回车子内，凄惨的嚎叫声很快就盖过外头的爆响，让气氛一下子从紧绷转为滑稽。
强纳森很没朋友爱的窃笑，注意力短暂的从车头转向车内，漏看攻击展开的那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