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方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另有要务无法久留,他日若有空闲一定会再次拜访。诸位,暂别了。」
薛西莫尔点一下头,牵著强纳森的手转身离去,两人的脚步声缓缓转弱,最後被正门关闭的声响完全掩盖。
「……哇啊啊啊啊!」
阿方索忽然抓著头怪叫,三步做两步跳到曼努埃尔面前道:「曼努埃尔大人啊!您为什麽没有趁机拉拢龙主呢?我不小心把您的心血交给龙主……啊不我是说有龙主我们就赢了啊!」
「我在给你心血时就知道你一定会用,因为你就是那样的人。」
「怎样的人?」
曼努埃尔还没开口回答,阿方索就被迪亚娜一脚踹倒,面部著地姿势难看的趴在地上。
「你居然把兄长大人的心血给出去了!」
迪亚娜以高八度、超过一百分贝的声音怒吼,举起穿高跟鞋的脚猛踹死踹阿方索道:「心血是什麽东西!你竟然交出去了!万一兄长有个三长两短你怎麽赔我?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我、我愿用我的一生……」
「不稀罕!」
「噗噜!」
曼努埃尔无奈的看著两人的争吵,在阿方索见血前拉住迪亚娜道:「好了,当初既然让他带心血上路,我就有心理准备了,别太苛责阿方索。」
「这哪是苛责,阿方索太……太……兄长大人这麽宠信他,他却老是拿你当筹码!这太不公平了!」
「世上本来就没什麽公平事。」
曼努埃尔一句话冻住迪亚娜的嘴与怒火,他弯下腰把阿方索拉起来,将人从头到脚粗粗扫过一轮,确认没什麽致命伤後安下心问:「资料拿到了吗?」
「拿到了。」
「很好。带小姐去休息,然後过来向我报告详细经过。」
「我也有要报告……」
「迪亚娜!」
曼努埃尔瞪了妹妹一眼,不容对方拒绝地道:「回房间,有什麽话明天用餐时再讲。」
「……是。」
迪亚娜像被泼了一盆水的狮子,垂头丧气的跟著阿方索走出房间,跨出门槛时还不甘心的回头看,希望兄长能在最後一刻留住自己。
然而曼努埃尔什麽话也没说,他目送两人离去,要仆人将房门关上,这才转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对著外面道:「警官,你已经听够了,请回房或离开。」
麦瑟解除光学迷彩的伪装,皱著眉诚恳地惋惜:「被发现了,真是遗憾。」
「别来第二次,其他人没察觉到是你好运,万一有人发现,我就只能把你杀了。」
曼努埃尔关上窗户,回过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返回窗口盯著麦瑟的双眼道:「不准告诉威尔逊龙主来过了。」
「为什麽?」
「让龙主找到他对我方较有利。」
「但是对我似乎没有利,且此举有可能会伤害我与威尔逊先生的合作关系,在无法得到补偿下,我拒绝保密。」
「……你想要什麽补偿?」
※※※※
威尔逊在稀薄的朝阳陪伴下,返回贫民窟的居所之一──『神父伯伯』居住的简陋小旅馆。
他在自己身上泼了一整罐啤酒,又沾到了他人的呕吐物,拜此之赐不用喝得烂醉,闻起来就是个烂醉的人,再加上摇摇晃晃连滚带爬的步伐、满口疯言乱语的样子,旅馆老板娘、服务生和早起准备上工的工人都对他不屑一顾,不但没打招呼还捏著鼻子绕道,只有蹲在晒衣架上的乌鸦一如往常拍翅膀欢迎他。
「喔噜……愿……愿主保佑你们,阿……啊我的门在哪?」
威尔逊低著头把自己抹到门上,目光扫过门前的地板,地板上紧依著门板的玻璃碎片仍在原位,夹在门缝里的三张尖木片也都没移动,钥匙孔维持微妙的四十八度角,应该能相信没人进过房间。
「啊哈哈哈……耶稣啊玛丽亚啊,你们的羔羊回来了啊。」
他继续边讲疯话边掏钥匙开门,在进房时一脚把玻璃碎片、木片通通踢进门,再回身一撞关门上锁,抬起头盯著正前方的窗户。
威尔逊在每次出门前,都在窗框的一部分涂上特殊涂料,只要窗户被人动过就会留下刮痕,不过从他选定此处当藏身地之一自今,都没看见一次刮痕,今日也一样。
威尔逊的肩膀稍稍垂下,摇头晃脑地走到窗前拉上窗帘,把暗袋里的录音机拿出来插上扩音器,在自己的歌声中脱下神父服。
「喔呦呦喔呦呦──可爱的男孩漂亮的女孩快来啊,这儿、这儿有……啊有什麽?算了什麽都有啦,快过来啊啊──来到我的怀抱里啊啊啊──」
「臭神父吵死了闭嘴!」
抗议与踢墙声同时响起,威尔逊慢慢调低音量,坐在有霉味的床边翻动神父服,在腰间找到和指甲片差不多大的发讯器,将麦瑟留下的蜘蛛状反追踪器放下去。
电子蜘蛛的腿马上抓住发讯器,显示运作状态的两颗红眼珠一闪一闪发亮,身体上方迅速浮现巴掌大的投影萤幕,先列出发讯器的规格、材质与制造厂商,接著才开始追踪讯号接收者。
「跟主人一样,装了一堆不必要的功能啊……」
威尔逊用气音碎念,靠著床头柜正想阖眼稍作休息,薄门就忽然冒出敲声,老板娘在门外冷冰冰地道:「神父,你的教友来找你了。」
☆、0605
威尔逊瞬间睁开眼睛瞪视门板,在他的设定里,醉鬼恋童癖神父是从其他国家流浪过来的非法移民,因为刚到巴西所以没有老朋友,不曾认真传教所以也不会有教友。
那麽门外的教友是谁?威尔逊脑中闪过好几个可能:骗子、藉故接近恋童癖神父的敌人、老板娘找来试探自己的陌生人、单纯敲错门认错人的家伙。
不管是哪种人,只要威尔逊没有处里好,好不容易养成的恋童癖神父身分就必须放弃,刚钓上的大鱼也会跟著逃脱,弄不好还会丢掉- xing -命。
在拉爱德华下地狱前,威尔逊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活下去然後杀了罪魁祸首。
他深吸一口气,收起反向追踪器,穿上教士服把自己扔上床再爬起来,一面大声打哈欠一面走到门边,挂上防盗锁打开门眯著眼问:「谁啊……上帝已经睡觉了喔?」
「为了迷途的羔羊,上帝不管何时都是清醒的。」
威尔逊的伪装差点被这两句话震落,他死死抓住酒醉人该有的恍惚,把脸挤到门缝前,视线穿过矮矮的老板娘,看著後方衣著整齐面带微笑的老神父问:「你是……你是那个……那个那个?」
「罗伯神父,新纽约市圣帕特里克教堂的罗伯神父。」
「新纽约市……喔喔喔!」
威尔逊瞪大双眼连续後退,膝盖撞上床铺,一屁股坐在床上猛挥手道:「我、我已经收山、收山了!没有再对孩子做什麽事!真的没有,我只是抱抱他们而已!」
门外安静片刻,接著传出罗伯爽朗的笑声道:「莫惊慌莫惊恐,断罪是神的权能,我只是听说有老朋友住在这里,顺道过来看看罢了。」
「是吗……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我可以进来吗?」
「不──」
威尔逊冲回门边,用脸和身体挡住罗伯的视线道:「这房间里有收藏……我是说很脏很乱很不虔诚需要净化,不能让您这种纯洁无垢天真无邪信仰无神……我是说真主的人进入!」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那麽至少让我和你握个手吧?」
「握手?握手很好握手当然可以。」
威尔逊将手伸出门缝,和罗伯重重握了两下後,继续缩在门後看著对方与老板娘离去,直到人影和脚步声都消失後,才关上门再次脱下神父服,继续中断的反追踪工作。
电子蜘蛛闪烁著红眼,顶著投影萤幕跑出一堆威尔逊看不懂的数据资料,不过威尔逊也没在看萤幕,他在看罗伯临别时塞进手中的字条。
──瓦尔普吉斯之夜,不醉不归。
简洁有力的字迹与指示,罗伯神父不愧是他的教父、领入天主之门与伪装的启蒙老师,不只找到学生躲藏的地方,还知道用怎样约对方才会安心赴约。
※※※※
瓦尔普吉斯之夜是一间位在贫民窟、一般住宅区交界的舞厅,店内有刚下班想喘口气放纵一下的民众,也有刚刚赚上一票跑来挥霍的临时工,是处小康与贫民混杂的地方。
威尔逊将肮脏的教士服留在旅馆中,先溜到停机车的铁仓库换装,而後才以浮夸的年轻男子之姿踏入舞厅。
他没有在舞池或墙边寻找罗伯,而是像个熟客般走到吧台前,弹手指要酒保将『特别的』端上来,抓著鸡尾酒倚著台子一脸色咪咪地注意远处的森巴舞女郎。
「你看上谁了啊?」
罗伯在威尔逊背後说话,威尔逊透过杯壁映出老师的身影──和来拜访他时一模一样,半点变装或躲藏都没有。
威尔逊的心一下子落到胃部,罗伯是在纽约教区养老养太久了吗?都知道要偷偷传字条了,怎麽没把神父服换掉?这样与其约在龙蛇混杂的舞厅,还不如约教堂的忏悔室,虽然约那个地点他一定不会去。
我可以不要理这个人吗?可以假装不认识走开吗?没错就这样子走开,回去看看发讯器的收讯点有没有更换……
「亚伯,一阵子不见,你变得好毒舌,还是说你的内心话一直都这麽恶毒?」
罗伯沮丧的抱怨让威尔逊瞬间转头,盯著老神父的脸要求解释。
罗伯将身体偏向一边,让威尔逊瞧见坐在他背後,晶莹洁净的白发少年道:「是这位告诉我的。」
威尔逊错愕的看著少年,少年浑身散发惊人的灵力,不只将身体与周围的酒气烟味分隔开,甚至有主动净化四方的态势,绝非普通人类……不,就算是灵修者也很难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