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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逃离了加藤,早上作礼拜的时间早已过了。
『舍监芹泽老师没有参加礼拜,怎么做学生的榜样?』
宿舍长桩本老是找我的碴。所以昨晚我纔把加藤赶出舍监房,拨了闹钟之后纔睡的,照现在这个样子看来,情况还不是一样?
我从礼拜堂的门偷偷往里面瞧,刚好牧师在说最后一段话。笼罩在晨光中的彩绘玻璃散发出庄严的气氛。每天早上看到一群穿著立领制服的学生时,就深刻感受到从大正时代创校至今,已有数十年的天王寺学院的历史重量。
我望向讲台,吓了一跳:牧师换人了。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高大金发青年。
原本低着头的牧师抬起头来。是一个有着绿眼珠,带着禁欲色彩的美男子。凛然而沉着的白皙容貌,金色的头发配上绿色的眼珠,纤瘦的身体包裹在黑色的法衣下,散发出清冽的气息。我望着牧师,突然想到——虽然同样显眼,但牧师却跟那个粗鲁的加藤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当天傍晚,我拿着点名薄去找宿舍长桩本。
我敲敲门,里面立刻响应。
『请进。』
我打开门走进去。一般的学生是三个人一间房,而宿舍长则使用两个房间相连的特别房。我看到桩本坐在有扶手的椅子上,桌子上放着威治伍德的茶杯组。坐在桩本对面沙发上的是今天早上看到的牧师。
『我把点名薄……』
我把点名薄递给桩本,他接过后站了起来。
『您来得正好。这位是从本月起担任本校专任牧师,来自牛津大学的阿尔弗烈德·格兰特牧师。』
桩本把牧师介绍给我认识。牧师站了起来,优雅地行了一个礼。
『你好,我是阿尔弗烈德·格兰特。』
我与他握手之后,赶忙回礼。
『我是舍监芹泽,请多指教。』
当时的气氛让我不好就这么离开,只好站着听他们讲话。
『……您的日语讲得真好。』
我知道说些客套话,他很高兴似地笑了。
『谢谢您,是桩本先生教我的。』
『……桩本?』
我惊愕得、地问道,桩本却说:
『不是我。格兰特的父亲是我叔叔到牛津留学时的室友。就因为这个机缘,这次纔能请他到我们学院来。』
以前那个牧师的举止就像画中禁欲的圣者一样,严格要求准时。记得以前因为加藤的缘故迟到时,总是会被他耳提面命一番。
之后他们不停地谈论牛津的事情,我感到很不耐,桩本却眼底闪着光芒地对牧师说道:
『我觉得能申请到像牧师这样优秀的人到这里来是天王寺的荣耀。』
桩本伸出手,牧师便拉住他的手喜孜孜地说道:
『彼此彼此。我远离祖国来这里引导你们这些这么有才气的年青人走向正途,纔是我的光荣。』
好虚假的社交辞令。
——这两个人还真像,难怪他们合得来。
看到这两个跨越人种和国籍,显得意气相投的人,我略感不耐,决定先行离开。
『那么我……』
桩本却拉住我的手。
『再喝杯茶吧!我叫人帮您泡杯大吉岭红茶吧!』
说着,桩本摇响了左边的铃。过了一会有人敲门,探头进来的是川原。
『让您久等了。』
这时桩本看着手表皱起了眉头。
『……太慢了!你应该在铃响之后一分钟之内过来的。』
川原低下了头。
『是,对不起!』
桩本轻轻咋舌对他说道:
『……泡大吉岭红茶来!』
『知道了。』
副宿舍长川原顺从得好象生来就是为了供神经质又有洁癖的桩本使唤似的。
『我还有事……』
我撒了个谎。我真是不想再在这里跟他们鬼混了。
『会有什么事?待会就是就寝时间了。』
桩本静静地说道。我一听火大了,但为这点小事发火就太没品了。
『……失陪。』
我说着站了起来,手不小心撞到了书架,书本掉了下来。
『没事吧?』
桩本这么说着,但人却一动也不动。
『——对不起。』
我赶忙把书拣起来,其中一本书里夹着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