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号,全校正式进入了寒假。
沈遇低着头看着手机站在机场外,呼吸间白气微微从口罩边溢出去。他看着屏幕上的消息:n_ain_ai问你什么时候来家玩儿。
笑了笑:过两天吧,我妈今天回来。
苏未阳很快就回了过来:……那你在家好好吃饭啊。
沈遇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喂,下午有时间吗?”
那边估计在打游戏,叽哩哇啦地混着一片兴奋的背景声:“有啊!哥哥您有什么吩咐!”
沈遇看着向自己这边走过来的老妈,摘下口罩招招手,一边说:“没事,不想在家里呆着,想出去转转。”
苏未阳很乐意,吹了个轻巧的口哨说:“下午两点,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沈遇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沈妈顿了顿,问:“同学?”
“是。”
沈妈静静地看他把行李箱接过去,跟在后面不经意地问:“男生女生啊?”
“苏未阳,上次见过的。”
沈妈笑了笑:“你们俩关系很好吧。”
“嗯。”
午饭随便在机场外的酒店里吃了点儿,沈妈接了个电话,三两句就挂了。抬头说要回趟老家,问他回不回去,沈遇说了句有人约老妈也没坚持。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正看见前面一个人影在蹦着取暖,沈遇一愣,三两步跑过去:“你怎么来这么早!”
苏未阳笑嘻嘻地,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呵出白霜来:“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是吃了饭就回来,干脆就先来找你。”
沈遇顿了顿,走上前揽住人,亲了亲他额头。
苏未阳一愣,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没事儿。”沈遇笑着看着他,掏出钥匙去开门:“赶紧进屋,外面太冷了。”
计划好的出去玩儿被半下午的一场冬雨浇灭了念头,俩人干脆在屋里窝着,顺便找了个电影看着。窗外的雨声淅沥窸窣,到最后都有些昏昏欲睡。
四五点的时候门铃响了声,沈遇闭着眼皱了皱眉,苏未阳迷迷瞪瞪地下意识赶紧从沙发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的去开门。
“……阿姨好。”
沈妈收着伞,愣住了,往屋里看了一眼。沈遇已经睡醒了,低着头正找着不知道踢哪儿去了的拖鞋。
苏未阳接过还在滴水的伞,往卫生间的伞篓里一撑,说:“阿姨先进来吧。”
沈妈慢慢点了点头。
沈遇端了壶热水,倒了三杯,热气腾腾间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沈妈坐在沙发上,精致的皮包搁在手边,脚下高跟鞋上还带着潮s-hi的泥水---屋里没有第三双拖鞋,只好s-hi哒哒走了一路。
她看着地板上踩花了的泥印子,顿了顿才说:“你姥爷那里不用我守着,就先回来看看你。”
沈遇张了张嘴,本该按照伦理和睦的剧情问一问姥爷的病情控制的如何,可他下意识地先在脑海中走了几个过场---发觉无论是以哪种语气开口却总感觉不伦不类惺惺作态,便干脆保持了缄默。
“你姥爷快不行了。”
沈遇一僵,抬起眼看她:“……要我做些什么吗?”
沈妈端起茶杯却不喝,搁在手心里,看起来居然有点茫然:“不用,他估计也不想看见咱们俩。”
苏未阳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充作背景。他刚开始本来是想走来着,可沈遇却拦住了他---只好不尴不尬地坐在这里听着别人的家事。
沈妈看了一眼苏未阳,突然就想起刚进屋时看见的那件搭在沈遇身上的深色外套。
窗外y-in沉沉的,空中温度太低,下了没一会儿的冬雨干脆直接在云端凝聚成了冰粒,扑扑簌簌哗然落下,敲在窗沿上击打成凌乱的音调。
她后背猛然一僵,看着正和苏未阳半靠在一起的沈遇,空白错愕间竟意有所觉,突然盯紧了他的双眼。
沈遇把放凉了的茶水倒掉,重新给苏未阳续了一杯---然后抬起头,看着她,不闪不避。
苏未阳握着杯子喝了一口,抬起头愣住了,目光在两人或震惊或平静的脸上来回转换,有点儿紧张:“……怎么了?”
沈妈浑身一震,仓促别开眼,拎起手包转身就往门外走。她步伐凌乱,高跟鞋敲在地上刺耳又尖锐。
苏未阳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见状连忙起身送人,从篓里拿出伞来在后面喊:“阿姨外面还下着雨呢!”
沈妈骤然停在门口,接过伞,转身看他一眼。这目光中藏着的复杂愤恨让苏未阳猛地一怔,最后却只见她低下眼,匆匆说了句:“谢谢。”
“咣!”地一声,关上门走了。
沈遇站在他身后,说:“别站着了,坐沙发上呆会儿,我去做点晚饭。”
苏未阳转过身,没听劝,反而浑浑噩噩跟着他进了厨房,问:“……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沈遇低着头择青菜,半天才说:“她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沈遇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他。
苏未阳茫然地跟他对视着,半天,心口突然一跳。从手指尖传来的麻木感渐渐漫上四肢,他后知后觉地感应到了沈妈目光中的含义。
“……你没事吧?”
沈遇低着头笑了笑,指腹沾上些叶子上的泥土:“没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妈还不确定你是不是……”
苏未阳打断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点儿火气,“我在问你。”
沈遇平静地看了他很久,突然说:“我以后不会结婚的。”
“……为什么?”
沈遇把青菜放进竹编的篮子里,转过身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间他的声音听不太清晰:“我爸也有抑郁症。”
苏未阳一愣:“……”
“抑郁症有家族遗传倾向。”沈遇慢慢地洗着青菜,冰凉的水冻的他指间发红:“虽然概率不大,但我不会冒险。”
心底的一点儿火气倏地消失了。苏未阳顿了顿,走上前关了水。
四周静了下来,只听得见窗外簌簌的落冰声:“我妈死在一场车祸里。”他说,“她从小就不管我,甚至算是……讨厌我的。”
苏未阳回忆了一下,笑了笑:“她以前是个舞蹈演员,身段好,长得也好。据说在生我之前,算是他们剧组里最风光的那个。”
“后来怀胎十月,产后焦躁......加上养身体,照顾孩子……再好的条件也要打个折扣。她慢慢地开始发胖,情绪也不太能控制地住。而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批接着一批,渐渐地,剧团就不太愿意让她主跳了。”
沈遇问:“就因为这个?”
苏未阳笑了:“差不多吧。”他又想了想,“我妈她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却要强了一辈子。总觉得后半生都是因为我才落了个红颜迟暮美人衰败的下场……”
“我那时候也不小了,十来岁的年纪又正敏/感,就慢慢地有点儿抗拒和女生相处。”他捏了捏沈遇的耳垂,伸手抱着他,说:“之前顾诀那孙子谈恋爱,我本来还想观察观察试试水,但是刚动了念头就被自己吓回去了。”
沈遇说:“那你以前也没喜欢过男生啊。”
苏未阳有点不好意思,松开他,拨了拨一边儿立着的汤匙,直拨地它叮当乱响不堪受辱要掉下去才咳一声,说:“其实我......以前也挺欣赏长得帅的男生,就是没往那方面想过。”
沈遇:“……”
苏未阳又说:“就那什么,你刚转学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特别合眼缘……后来就......有点儿喜欢,然后才迷瞪过来,我可能是从早就偏向于喜欢男的。”
沈遇突然转过身来,说:“你欣赏长得帅的男生?”
苏未阳一愣,点点头。他手一抖,拨着的那个汤匙终于得偿夙愿翻身掉了下去,“刚啷”一声。
沈遇捡起来,往水池里一丢,看也不看地打开水冲着:“那你以前还欣赏过顾诀吗?”
苏未阳下意识地一皱眉,嫌弃地摇摇头。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忍不住想笑:“你丫吃飞醋!”他一边乐不可支一边解释:“顾诀那傻逼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就跟个亲兄弟差不离儿。”
沈遇拧着眉:“但是他长得挺帅的。”
苏未阳刚要逗他,笑着笑着突然就觉出一点儿危机感来,赶紧打住他说:“他帅个几把!沈遇,你可别跟我说你喜欢那种傻逼样的啊!”
“……”沈遇踢他一脚,不重但是有点儿疼:“滚,我以前又不喜欢男的。”
苏未阳撇撇嘴,满嘴酸味儿地问:“那你以前喜欢过女生?”
“……”
沈遇转过身去洗蘑菇了。
苏未阳吸了一口气,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凑上去y-in阳怪气地问:“真喜欢过?!”见他不吭声又叽歪乱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