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穿的都不多,在白天还好到夜间就有点冷飕飕的了。上了车之后,封闭的车玻璃将冷风挡在了窗外,等在里面也不会怎么冷了。
“药现在喝了吧”
刚才付辰给他药的时候莫哲并没有喝,现在见莫哲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便将药拆了出来。
忽然,付辰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了一句:“等我一下”就下车了。
莫哲咳的心肝肺都烧了起来,也就没在意付辰在做什么。等到温热的咖啡端在手上的时候,莫哲才意识到付辰是下车给他买热咖啡了。
莫哲经过那件事后一直没怎么认真看过付辰,此时他的目光却认真的放在付辰身上,里面是难以名状的复杂和幽深。
“为什么?”
车里的灯光只有一点,勉强能看清人的脸,更复杂的表情都隐到了光影后。所以莫哲说这句话的时候付辰并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他琢磨着莫哲的态度,回道:“只是见你身体不舒服,晚上又有一点冷,所以、、”
“所以?”
付辰张了张口,没能说出点什么。所以什么?这一刻,付辰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对莫哲抱有怎样的情感。
冠冕堂皇的都是理由,剩下的是按耐不住的心思浮动。
莫哲忽然间凑了过来,付辰一惊,从思绪中退了出来。
“怎,怎么了?”
莫哲在付辰脸上逡巡一遍,貌似没发现什么,就收回了身了。他慢慢喝着咖啡,开玩笑的口气说:“就想看看你是不是说真的”
付辰也玩笑的说:“那你看出来了吗”
莫哲摇摇头,“没有”
握着杯子的手,渐渐被杯内的温热所传染,也渐渐暖和起来。这几天他是发烧加感冒又咳嗽,折腾得整个人都憔悴了。听到小易的消息就火急急地赶了过来,连自己还在发烧的事都没注意了。夜晚经风一吹,本就不堪负重的身子冒起冷汗来,他本想忍着将就着就过去了。
没想到,一杯热咖啡刚刚好,暖了身子。
一整夜都没收到任何关于小易的消息,莫哲和付辰也不敢睡,只眯着眼倚在车内,昏昏沉沉地等着小易的消息。
直到第二天早上5点多接到消息,莫哲和付辰又赶了过去。
让付辰意外的事,他们到的是三元市郊区的一个县城。像这种县城,因为接通三元市和同康市,所以主干道上特别繁华,但沿着主干道的周边就比较破旧落后了。
付辰和莫哲在孙集县靠近主干道的一社区停了下来。小区是那种六层楼高的几十年前的拆迁房,墙壁剥落,灰白的粉一碰就掉。楼与楼之间的过道很窄,有深深浅浅的水沟。因为天还没大亮,楼道间更是昏昏暗暗,付辰一个不小心就踩进了水了。
还是之前火车站见过的中年男子,一路在前带路,直到停在靠近小区最里面二楼一户门前停了下来,躬身道:“莫先生,殷少爷就在里面”
莫哲点点头,推开了留一道缝的大门。
那是付辰见过最恐怖又最可悲的景象了,终其一生他都忘不了他此时眼里看到的。
两座黑漆漆的棺材直挺挺地立在客厅的中央,不能说是客厅,因为整个一户完全没有房间,所有的墙体都打通了。除了沉重的黑色棺材,四周是触目惊心的白。白色的帆布窗帘,白色的奠基花,堆了满屋。或许因为时间的沉淀,泛着焦黄的残破。
地上是积了两三寸厚的黄色冥纸,似乎积攒了满屋的悲伤。脚踩上去像踏入了一个无边悲寥的墓地。悲凉和死亡的y-in冷一瞬间就从四肢百骸侵入了五脏六腑。
殷时易瘫跪在棺材前,背对着屋门,手里紧攥着一个浸血的纸板小人。这样的小人在棺材前的木桌上还有一个,压在其中一个骨灰盒之下。
付辰那一刻思绪转了无数圈,又没有什么能抓住的。他只体验到了凉,从尾椎到头骨的冰凉。
莫哲上前去拉了小易一把,但小易没动,他睁着空茫的一双眼呆愣着看着前方。
莫哲皱眉:“怎么了?”
好半响,他才听到外界的声音,他慌忙地将手里的纸人给莫哲看:“阿哲哥,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是不是、、、”
话没说完,殷时易的眼泪就涌眶而出。他见莫哲看到纸人惊讶的眼神,一瞬间眼里死灰败落,“是真的吗?阿云他、、、”
未尽的话语,泣不成声。
付辰走近一看,顿时眼就红了。那是十厘米长的硬纸板小人,用鲜血浸的发黑,脑门上贴着黑白的一寸照片。是沈容云穿着校服约十六七八时照的,若是彩色应该是个艳阳天,因为照片里的少年笑容灿烂的犹如耀眼的。
在民间一直有这样的传说,那是一个咒术,y-in邪无比。用热的鲜血浸泡七天的玩偶贴上人的照片,用纤细的红绳锁住四肢,放在骨灰盒或棺材底,与死去的人相伴,来世便可以生生世世相伴,做羊做马供镇压在其上的人驱使,却不得善终,不得好死。
那是最y-in狠的邪恶咒术,一般是民间的术士用在对手的身上。
是谁要这样咒怨沈容云?要这样置他于死地?如此残忍狠毒。
付辰颤着声音问:“是谁做的?”
殷时易哭着悲痛欲绝,声不成调,语不成句。
“这棺材里的人是谁?是谁做得诅咒?谁要这样狠毒地置阿云于死地?”付辰心里的猜想化成一连串的询问,他禁不住地感到寒冷和悲哀,忽然被一股名为死亡的y-in影笼罩住。
“没有”殷时易忽然嘶声大吼,吼完他就大声地哭了起来。
“没有,是阿云自己,他要让自己生生世世背上枷锁,为他的父母、、、”
殷时易的情绪完全失控了,他声泪俱下:“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尼,为什么会这样尼?”
“我的父母,我最亲的家人要把我爱的人推入死地?”
“阿云本来多聪明啊,在学校里次次拿第一,他的一双腿就这样,这样让我爸妈给毁了,毁了”
“家毁了,人也毁了!”
“阿云,阿云、、、我该怎么赔你,赔你一双健康的腿,赔你、、、赔你健全的父母、、、”
付辰惊愕地看着殷时易,一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可是就因为明白了前因后果才更加的悲痛。
这一间约九十平方米的房子本来应该是一家三口的幸福之家,在这里有沈容云所有的快乐与不高兴,和乐融融,本该享有天伦之乐。所以他将亡父亡母安置在这里,置了一座牢笼,锁住所有的时光,用自己的生生世世去赔罪。
付辰心痛如绞,他想到他第一次见沈容云的时候,他温暖地对他笑。明明是个温暖的人,内里却背负了生生世世的枷锁。
“你要怎么赔罪?”付辰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悲伤和愤怒,不由地迁怒:“你能拿什么赔阿云拿他的爱换一个家破人亡,半身残疾。你能拿什么换,换他、、、”
如何换他半身清明,半身安稳,不受心里的罪恶折磨。
殷时易悲戚地看着付辰,付辰从里看到了他的伤痛和万念俱灰。但这些都有什么用!时光逝去,残留一道道伤疤在心头,日夜被愧疚啃噬,万死难销经年的伤痛。
付辰闭上眼,压下不住的心痛。他转身就走,走两步又退了回来,说:“不要来找阿云!”
第18章 第十八章
不要来找阿云!
殷时易在绝境中挣扎,能握住的也就浅薄的“阿云”两字。从口中念出轻飘飘的,放在心里却沉得犹如泰山压顶般窒息。
殷时易的目光触及y-in森冰冷的棺材时,痛与苦在他心里又深深灌入了千斤。痛到深处,又徒然生出一股怨恨。
恨到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阿云这样是拜谁所赐?
是你的家人,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你敬重又爱慕的家毁了你心中的挚爱。
这股怒火燎原般熊熊烧起,千倾万里一片荒芜,大火过处荒凉又冷寂。殷时易冷着心冷着肺说:“我要让殷家——身败名裂!”
不然难销阿云的半生凄苦,难抵消这两条鲜血淋淋的人命。
付辰赶到医院的时候,心里的悲戚还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他对殷时易说的“不要来找阿云”其实带了很大的迁怒,自己真心对待的朋友遭到这样的对待,心里的怒火和心疼让他即使没有立场还是说出了那样的话。见到沈容云的时候这股莫名的心绪还沉在心里。
沈容云已经醒来了,在付辰没来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了,一身清爽地端坐在轮椅上。怕冷似地,上身披了一件外套。
恍若付辰第一次在云来书店见他的时候一样,在你看过来的时候,他会回你一个浅淡又温暖的笑容。
付辰看到这笑容的时候募地又想到了那裹了死亡气息的y-in冷棺材和血淋淋的诅咒,彷佛看到这温暖的背后是幽深泛着血腥气的墓地。
付辰强制收敛了酸涩的内心,走上前去扯了个自认为是笑容的微笑。“阿云,走,我们办出院手续去”
沈容云:“你之前不是不同意现在出院么?”
付辰:“啊,我觉得这医院的环境也不好,不适合养病,回去之后我好好给你补补”
阿云无奈白了他一眼道:“那就出院吧”
沈容云并没有问,昨夜付辰去了哪里。他心里彷佛知道一点什么,但他一点都不想去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