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便是不怪他了,秦钟安安分分跪在地上,半点儿不敢挪动。
涂凌风瞧他乖巧,便道:“起来说话吧。你为了硕儿的这份心,我与父王都知晓了。快把福建的详情跟我们说说,有何可为之处说出来参详参详。”
秦钟便把福建的事情一一细说,王重如何献计,如何祸水东引把麻烦引到常氏海运头上,涂硕又如何设计把贾宝玉坑了,替他背黑锅,以及福建都督尤嗣宏如何深居简出借病避嫌,实事求是的说出来。
三个人商议了半日,觉得还是咬死了涂硕失职,贾宝玉代行职权却滥用职权,常氏海运贪心不足引来盗匪,导致凉瀛与大洪水师一个失去金银,一个错失擒贼之机,其中福建都督尤嗣宏似乎有包庇之嫌弃这一说法,只要朝廷找不出证据,忠顺王府就有办法把涂硕捞出来。
至于证据,蒙成飞不会来帝都自投罗网,当日运送金银之人,已经死无对证,这事怎么查也牵扯不到忠顺王府的了。
秦钟被命退下顺便去他平日结交的公子哥儿中打听些消息,余事忠顺王自吩咐涂凌风去办理。事关涂硕的前程,便是秦钟,于忠顺王面前也只有奴才的体面,真正的大事,还得是自己人去干。
另一面,涂凌光、林铭玉等人俱受到福建来的消息,涂硕与贾宝玉即将进京。
下午的骑- she -课,跑了一场马,中途休息时间,林铭玉、苏不沾、温芹、涂砚等人坐在一处凉亭里,有宫侍送上茶水点心,便远远的退开。苏不沾素来活泼,说了些闲话,便放低了声音道:“你们知不知道,今儿午时,涂老二跟贾府的嫡公子进京了。”
见众人不说话,他拿胳膊撞撞温芹:“小七,你家老爹管着京都治安巡守,你的消息快,你知道吧?”
温芹是个稳重的人,无事少开口那种。不过在座的皆是学里亲密之人,想了一想,方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这些事,咱们少沾。”
“啧,你说说你这个人有什么趣,满京都谁的眼睛不盯着这个事呢,说说如何?未必咱们几个还能传出去呢?”
温芹笑:“偏你话多。其实,你既然听了,满街不知多少人见了,也没啥不能说的。不过,这事有三司审理,又圣上亲自过问,咱们白操闲心干啥?”
“哪是我操闲心,你问问铭玉,要么再问问世子,瞧他们好奇不好奇。”
林铭玉装不懂,只是笑。涂砚笑睨了他一眼,道:“说便说,好好的,把我跟铭玉拉进来作甚。”
苏不沾摆摆手,“得,合着我一个成多嘴的了,我不问了,您儿随意。”
众人失笑,林铭玉道:“说着玩儿,知道你消息灵通,再跟我们说说。”
苏不沾这才来了劲,把打听来的消息兴致勃勃的说出来:“一个商人,好好的银子不赚,突然做起这种没银子的买卖?怪不怪?我听说这人也被提来了,估摸着今儿就能审理了。”
林铭玉知道常百年来了京都,这事虽然机密,不过他在福建海盟的势力也不是吃素的,周照青早便安排了极稳妥的人监视着常府,只要有动静,必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不仅知道常百年来了京都,还发现了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这件事,估摸着京都中暂时还没几人知道呢。
因此,对于忠顺王府诸多脱罪之词,他半点儿也不着急,且看热闹罢。
不过,常百年来京都的事情仍然是极机密的,苏不沾能打听到,还这样大咧咧的说出来,证明苏府的情报能力也是很不简单呐。这位苏府的宗正大人,又在这件事里起到了什么作用?
因知道涂凌光那边另有布置,林铭玉相信这件事绝不会轻易落幕。只看忠顺王府与昌平王府,将如何角力了。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连林铭玉,即便知道个中真相,也料不到忠顺王府会出如此昏招。其中,贾府的表现更是往着沸腾的油锅里加了一勺水。
贾宝玉回京,贾府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开了一场家庭会议。
贾母贾政是一百个不相信贾宝玉会做出滥用职权的事情,原来只是滥用职权,如今案情进展,竟然显出他沟通匪徒的嫌疑。忠顺王府见皇帝的态度空前坚决,竟然把屎盆子扣在贾宝玉头上,让他承担全部的责任。这事,哪怕不是为了贾宝玉,贾府也是不能依,不敢依的。
宫里的贵妃娘娘不知道在皇帝面前留了多少的眼泪,为胞弟求情,一面贾政又上忠顺王府与王爷对质。当然,忠顺王完全没有给他面见的机会,世子涂凌风接见了他,只是这位是个说话密不透风的主儿,凭借贾政这颗榆木脑袋,哪里辩得赢他,反倒叫他拿住把柄,狠狠训斥了一顿,赶出王府。
贾母再叫贾赦去,贾赦是死都不去,还道:“都是宝玉惹出来的祸端,如今宫里的贵妃娘娘尚且没有办法,我有几颗脑袋,去王府质问王爷,不怕再招皇帝眼的?我瞧你们也消停了些吧,叫宝玉实话实说了罢,圣上何等圣明,咱们家又是素来忠心,想来也不会降罪于咱们府的。”
贾母气得险些厥过去,怒骂:“混账东西,别说宝玉是你的亲侄子,便是他妄送了x_ing命,忠顺王府既然有心攀咬上宝玉,你以为他还会放过我们?不如索x_ing闹翻了,让圣上知道我们被冤屈的实情,或许还有几分转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死,宝玉便是死了,也没你半分的好!你不去王府,琏儿呢,唤琏儿去!”
贾琏王熙凤等是在外头候着的,贾母院里的丫头仆从都遣得远远的,两口子连着李纨守着外间。原有兄嫂在,贾琏避着站到了屏风后。贾母这几句话因怒而发,故而声音不小,不但站在屏风里边的王、李二人听到了,便是贾琏也听到了。
王熙凤心里气个仰倒,心道好事没我两口子的份,这得罪人不要脸面的事儿,身为长辈的不为晚辈出头,倒要我们去做这恶人,没得恶心人。她脸色不愉,一抬眼见着对面那位眼观鼻鼻观心的木头人儿,心中更是一冷。
老太太原是会使唤人,先哄得她做牛做马打理内务,待太太下来了,不说叫她顶上去,倒叫了老大媳妇来分权。如今府里,竟是听她的多,她们两口子倒退了一- she -之地,既如此,怎的二房的事儿不指派二房嫡出的孙子去,反叫大房的出头?
她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
李纨眉头都不动一下,仍然如一尊木塑,没个声气。
不说王熙凤恼火,便是贾琏也是十分心冷。正想悄悄退出去,找个由头出趟远门,里头已经唤道:“琏儿进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贾府且忙乱起来,涂凌光也没闲着。这日午后,林铭玉方从学堂退下来,便有内侍道:“林公子,涂公子请你去知风亭赏花。”
寒冬腊月的,有何花好赏,林铭玉一听便知涂凌光有事要说,便袖手赏了内侍一个荷包,道了谢,那内侍恭送他走了,自觉便在外头望风。
知风亭说是亭子,其实是处四面有墙的小轩,此时天冷,四面的窗户虽开着,却也垂了一层菱纱,亭子里点了火盆,走进去暖融融的。
站在亭子里能看清外边两条路的情况,在外边的人看过来,只能看到亭子内模糊的人影,实在是说话的好地方。
“你来了,冷不冷?快过来暖和暖和。”亭子内布置有一圈长榻,上面设有半旧不新的银红色锦缎垫子,涂凌光坐在东边,脚下就是一盆银丝碳。
他拉着林铭玉的手,低下头鼻子在他脸侧蹭了蹭,见他脸上有些凉,便忙牵到自己方才坐的地方坐着,自己坐在了旁边。
林铭玉在他手里烘暖和自己的手,笑道:“有什么事不能出宫了说,让内侍把我叫到这里来,却也打眼。”
涂凌光道:“放心,我自然是有把握才叫了你来。”
“王子腾给圣上上了一道折子,圣上让他回京。”
王子腾是九省统治,奉旨巡边,差事至少要到明年七八月才完,这年根儿下的,之前也未见明旨,突然宣召回京,这事说没蹊跷都没人信。
林铭玉瞧涂凌光一副含笑而视的模样,想到,王子腾这个时候回京,十有七八是因为贾宝玉之事。自贾元春生了皇子升为贵妃,王子腾便与贾府的关系越发密切,就是王夫人被软禁,王子腾不说为妹妹出面,还在贾宝玉去福建一事上出了些力。
若没有他的面子,区区一个贾府,忠顺王也不会太放在眼里。
王子腾是在贾元春身上有所投资,才一心想贾宝玉得到一二名声,在政治上挣得一个出身。如今贾宝玉出事,若罪名确实,通敌是大罪,究其根本,王子腾也落不得好,所以他必须想法子给贾宝玉洗脱嫌疑。
而洗脱嫌隙最好的方法是抓到真凶,真凶是忠顺王府,王子腾的折子上写的,莫非是?
“莫不是那位御史大人落到王子腾手上了?”
涂凌光眼睛一亮,笑着道:“这也叫你知晓了,你怎么猜出来的?”
林铭玉道:“这颗棋子原是你一早就布置在忠顺王身边的,之前说他失踪,我就觉得奇怪,忠顺王府还好好的,万不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引起官场的注意。即便是做出来了,你也不会让这事一个响动儿都没有,看来是你安排的,把人送到王子腾手上了。”
涂凌光哈哈笑,不由得抓着他凑到嘴边亲了一口,“你真是聪明。不过,消息是我故意放给他,他有野心又胆小,也不是个蠢到家的,虽与王叔有勾结,但也未留下什么厉害的把柄,事情闹出来,他侥幸还可以逃出一死。若是让王叔疑了他,断无活路。我为他开了方便之门,他却命不好撞到王子腾手里,我也爱莫能助呐。”
林铭玉才不信这里没有他的手笔,也不拆穿他,哼哼了两声,叹道:“忠顺王这回真要睡不着了。”
忠顺王何止睡不着啊,王子腾的密折不出一日,原封不动的折子内容就腾抄到了他手里。他一面愤怒难言,一面又庆幸这回消息来得及时。
当下忠顺王府的谋士们便聚集到了一起。
“诸位有什么想法,大可畅所欲言。”
忠顺王坐在上首,世子涂凌风下首站着,其他的谋士们也没一个敢入座的,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地下,听了这话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是谁也没敢第一个开口。
涂凌风默了片刻,道:“诸位是府上的老人了,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今儿有什么好的主意,只管说出来,若能解了今日之危,诸位跟着受用。现在也不必藏着掖着,大家敞亮了说话。吴先生,吕光甫自来是与你说话,他手里拿了些什么,你给诸位先生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