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影绰绰的火光里,小哥在原地反身倚着石柱,一手撑着膝盖坐着,没有起来追我的意思。他甚至没看我,脸朝向另一侧,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的脸隐没在沉沉的y-in影里,下巴的线条甚是流畅。
我轻轻的叫了声小哥,他不回答,兀自坐着,我靠近他一点,突然看见他扶着膝盖的右手的每个关节都用了力气,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细一打量,那指尖在极轻微的颤抖。我直觉他在压抑,把所有情绪都硬生生的忍下去,不用猜我就知道,等他转过来,我看到的一定是一张冷漠到无表情的脸。
黑眼镜曾经警告我,想明白哑巴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若说我之前一直执拗于兄弟之情,此刻饶是我再迟钝,也差不多懂了。
我反应过来,悔的直想扇自己巴掌,他哑巴张的名号道上的人听了都要退三退,我不也是如此,把他每一丝额外的照顾都当做虚荣的资本,我认识他多少年,他若对我投以青眼,我虽不能报答,又何苦驳他面子,我特么要拒绝,怎么样不行非这么直接?
这么一寻思后,就放低了姿态想去安抚,讪讪的走近了他坐下,手背轻触他的手臂,谁料小哥不动声色的躲开,静静的转过脸,逼上我躲躲闪闪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吴邪,若是没有心,就别招惹我。”
他用兜帽覆了脸,闭了眼睛再不说话。
我没胆子再靠的他太近,往旁边挪了挪,一个人怔怔的盯着穹顶的星象图发呆。小哥的话在我的脑海里翻来覆去,若是没有心,若是没有心。我这人寡断,连买件东西都纠结不停,遇上这事就更心思乱如麻,我一直当闷油瓶是兄弟,是朋友,是一个谜,甚至是异界走出的圣人,但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他谈感情。
思绪顺着时间轴从头开始捋,背着龙脊背从三叔店里走出的年轻人,西沙旧照片里不老的脸,他在青铜门前微笑着说再见,拆开署着张起灵三字的录像带时我发抖的双手,失去记忆后他说吴邪,带我回家。张家古楼中我看到他的那一刻全世界都一片寂静,长白山的风雪里我的世界再没了他。
一刻不停的追随着他的脚步的那些年。
不禁扪心自问,我真的没有这个心么?若是没有,何苦做一场寥落的春梦,何苦在这一路上,眼里心里全是他?
不敢说,也不能说,我愠怒于他的傲慢和高姿态,不声不响的推卸了责任,在我的人生被改变的面目全非之后,他轻飘飘的一句招惹,一句有没有心,仿佛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就算我大度前尘不记,那后事呢?
回想这些年,他的影子总是稀薄,似乎一直在我身边,但又恍惚从未出现。若不是他失忆,我们早已形同陌路,若他记起,我又有几分把握留得住他?感情这东西不是你情我愿就够,跟小哥这样孤绝的人,我怎么赌都是输。
心绪正一时混乱,大殿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铜台的照明范围有限,那角落隐没在一片黑暗里,小哥一下子警觉起来,一个翻身半跪着单手撑地,另一手紧紧的握住黑金古刀。只听石壁上传来一阵机关推动的吱呀闷响,几个黑影从黑暗里冲出,径直奔向火光。
火光一照那轮廓清晰了起来,我定睛一看,这这这……特么这不是胖子他们么?
仨人看见是我们也放了心,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对着我嚷嚷:“他大爷的……大爷的天真可找着你们了!”
黑眼镜和小花也赶到了,扶着石柱弓着腰直喘粗气,血水汗水糊了一脸,身上也s-hi淋淋的滴着水,煞是狼狈。
“我靠没追过来吧?真他妈要了老命了……”
我急忙把水壶递过去,仨人接过来轮流一阵猛灌,刚盛满的水壶一下子见了底,喝完往地上一摊,连抒几口长气。
我看他们缓过些了,急忙问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那些粽子下水了?”
胖子摆摆手,指了指小花:“狗屁粽子,粽子早没了,是条龙!眼睛瞪得跟铃铛似的,妈的外面那雷神女队长真够变态,自家用的地方都养了些什么劳什子,要不是九爷轻巧引着那玩意到处折腾,哥几个今天就交代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这屁大点地方,屁多点的水,能养出龙来?
黑眼镜看了一眼我和小哥,问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我就把从跑散到泅水再到穿过水下过道进入大殿的过程讲了一遍,当然自动省略了我和小哥别扭的那段。
胖子听完一拍大腿,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一前一后进的湖,你们俩在这儿休息,胖爷跟你们隔着堵墙大战龙王,忒不公平!”
接着胖子三言两语的讲了他们的经历,原来这几个人为了掩护我们下水,在岸上跟粽子纠缠了一段时间,等跳下来的时候已经见不到我们人了。凭着感觉往前游,也游到石壁前,在下面找到了水道,穿过去后发现置身于一个室内的深水潭中。
听到这我有点疑惑,难道同一条水道会通向不同的地方?转而一想就明白了,湖水里太过黑暗,他们跟我们游的方向一定出现了偏差,而石壁极长,后面的石室并排着,各自有水道与湖面沟通,他们差了一点,跟我们走进了隔壁的两个石室里。
“里面还真养了条烛龙,这祭坛修的好大手笔,啧啧。”黑眼镜说完嘿嘿一乐,转头看向小花,赞道:“这次亏了花儿爷,好身手。”
我算服了他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的功夫,烛九y-in我见识过,那时在青铜树上小爷差一点就成了它的口粮,后来还被那个人鬼莫辨的老痒吓了个半死,哎呀不提。
黑眼镜又说,他们跟烛龙缠斗了一阵,根本不是对手,直到无意间撞到墙上的机关才一个个逃了出来,一进大殿就看见了我跟小哥。
说话完几个人在河水里洗了洗身上的血渍,各自找了地方坐下吃东西休整。
小哥举着手电沿着胖子他们冲出来的那道墙查看机关,我本想嘱咐一句小心,但是他却一言不发极快的跟我交错而过,我自讨没趣,坐下来拆了包压缩饼干就着水填肚子。
胖子从石柱后戳了戳我,贼溜溜的瞟了一眼小哥,低声问道:“你俩怎么回事?”
我心里怀着鬼胎,生怕被人看出来,急忙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胖子绕过来推了我一把:“少装了,当别人傻子呢,小哥那脸寒的跟y-in兵似的,你怎么惹着他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扯着胖子压低了嗓子冲他嚷嚷:“什么叫惹他了?我怎么着就惹他了?小爷我好好的在杭州过日子,他连个招呼都不打闯了来,他妈的到底谁招惹谁?!”被小哥激出来的一肚子气一股脑全撒胖子身上了,也没注意自己说的都是什么。就算我有这个念想,他哑巴张是谁?赶明儿记忆一恢复,出门左拐失踪留我一个收拾烂摊子我质问谁去,我本来就只想留点想头平平淡淡的把日子过完,他却非冲过来逼问一句有心没心,有或没有又能怎么样,跟他赌,我拿什么输?
胖子也没想到我突然炸毛,一时也哑然,苦笑道:“胖爷我是过来人,小哥做到这份上不容易,这么多年你小命哪次不是他捞回来的,天真你别在这时候犯二缺。”
我咬了口压缩饼干,嘀咕了一句那能一样么,只见黑眼镜突然回头对我意味深长的一笑,吓得我不敢再说,自顾自的点了根烟看天花板发呆。
不多时小哥回来了,一指对面的墙壁,对我们说:“整面墙都是机关和暗门,其中应该有一扇通向祭坛内部。”
胖子一听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上面连个标志都没有,中奖率也太低了,到现在雷神龙王可都碰上了,万一选错,再跳出个夜叉恶鬼的怎么办?”
小哥的脸蒙着一层y-in鹜,语气也透着股子y-in狠:“你不想找轮回台了?”
胖子一下子闭嘴了,一行人望着黑洞洞的石壁安静思索。
我打量着这整间大殿,除了雕刻精良的石柱和铜台外空空荡荡,脑子想着胖子的那句话,标志,标志……这里是祭坛而不是墓x_u_e,墓x_u_e的意义在于永远封闭,但是祭坛可是活人要用的,若没有记号,当年西王母的人要怎样使用它?
再一打量,这大殿的形状有些怪异,四面墙都有一定的弧度,就像是一个没削干净棱角的圆,地宫的建筑风格一向古方近圆,西周的建筑应该更严格的遵循这一点,怎么会有弧形的墙壁?
我抬头思考,目光掠过上方的穹顶,鱼眼石拼出的星象图很是美丽,在黑暗里散发着柔软的r-u白色光芒,看的久了就像置身于高原的星空下,夜空通透幽蓝,漫天星斗如一只只垂着泪的眼睛,我们离天很近,那星被风一吹簌簌颤抖着要掉落下来,洋洒一天一地的冷辉。小哥离得我们很远,一个人坐在黑夜里的Cao原上,孤零零的望着夜空,那星辰的光投- she -进他漆黑的瞳孔,寒山远黛中无尽的寂寥和疏离。
星象。
我懂了。
回过神双眼一聚焦,冷不防又撞上了小哥的眼,心里一颤,尴尬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搭讪着指了指穹顶,说跟这图有关联。
他微微点头,扫了一眼我们来时的方向,淡淡道:“破军。”
我跟着也指了胖子他们逃出来的生门,说:“七杀。”
胖子看看我又看看小哥,末了盯着穹顶想了一会,扑哧一声乐了:“你俩行啊,心有灵犀。”
黑眼睛走了一圈,逐一碾灭铜台里的燃烧的火苗,一边弄一边笑嘻嘻的说:“小三爷真不简单,跟的上哑巴张的人,你可是头一个。”
很快大殿里最后的一丝灯火都寂灭了,只剩下穹顶的鱼眼石在浓厚的黑暗里发出清冷的光芒。
第19章 花海里的幻觉
占星自古以来就是帝王之术,从石雕和火凤的纹饰我就猜到这里和西周天子脱不了干系,利用星宿图来指示方位也不足为奇,星宿共一百零八颗,分南斗,北斗与中天星系,北斗以紫微为尊,南斗以天府为帝,中天则崇太y-in太阳。唐朝袁天罡,明代刘伯温都善观星象,用星宿的暗灭来预示凶吉。破军英星,代表兵戈战乱,在天象图中正好指示粽子崖的方位,七杀为武将,捍卫皇城,则指示藏着烛九y-in的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