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狄暗自倒抽一口凉气。
他就算常年居住在海岛上,也多少听过摇曳夫人用毒的大名。
今日软肋被人拿住,竟栽在了这女人手里。
但他称雄海上,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低头瞅着子岩,脑中念头急转,片刻已经下了决定,抬起头来直视摇曳夫人,潇洒笑道,「不愧是箫纵的女人。好!从今天开始,我贺狄就是萧家凤鸣永远的忠诚盟友,一旦他有难,单林必倾尽所有竭力支援,同生共死,绝无二心!」
字字掷地有声。
摇曳夫人满意地道,「王子是个爽快人。」从袖中掏出两个小陶瓶,递给贺狄。
贺狄微愕,「一年的解药有这么多?该如何服用呢?」
「这个小瓶中的是解药,里面只有一颗,回去之后混水喂他服下就行了。别怪我没有预先提醒,他体内毒性年年都在改变,故解药也需要每年重新配制。王子殿下千万别做任何鲁莽的事情来激怒我这个唯一配药人。」
贺狄正暗自琢磨要不要派人潜入这别院,把几十年份的解药一次抢到手,被摇曳一警告,已知事不可为,懒洋洋笑道,「夫人说笑了。天下有谁敢在夫人面前鲁莽呢?嗯,这一瓶是解药,那另一瓶是什么呢?」
摇曳夫人神秘一笑,「今日对王子殿下多有得罪,我心里也很不安呢。这瓶子里面的东西是我闲时秘炼的,功效奇佳,就当作是我给王子的补偿吧。」
「什么?」贺狄领会过来,失笑道,「竟是媚药?哈哈,这东西送得妙,害本王子不得不再次讃夫人善解人意了。」心下却忖道,这女人做事果然不择手段,她送我媚药,自然是不介意我早点把子岩吃乾抹净,然后深陷情网不可自拔,最终为了子岩不得不受制于他。
不过,没关系,反正老子早就不可自拔了。
只要她的媚药眞的如她所言那样够劲就好。
想到畅快处,竟低下头,当着摇曳夫人的面狠狠吻了子岩的唇一口,又往那端正的脸上轻佻地吹一口热气,得意地邪笑道,「你都听见了,这可是你鸣王的娘为了鸣王的前途安危而想出来的办法,方法是她指示的,媚药也是她给的,本王子光明磊落,只是无奈受人唆使罢了。何况我听她的话,大半都是为了你,谁让你不小心中了人家的毒呢?早提醒过你了。」毫无愧色地又亲了子岩几口。
子岩气得眼眶睁至愣圆,无奈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肚子里当然已经骂了不下千遍。
摇曳夫人在一旁轻咳,「王子殿下是否还需要一点敷眼消肿的药呢?」
贺狄哪里还把这些放在心上,摇头道,「不必了,有这点小伤添加情趣,办起事来才够滋味。天色不早,不再打扰夫人了。」收好两瓶宝贝药丸,抱着羞愤欲死的子岩走出内室。
凤鸣在外面等了半晌,见贺狄满面笑容出来,迎上去好奇地问,「拿几颗补药怎么耽搁这么久?我娘是不是另有事情和你说?唉,她今天总是神神秘秘的,和容恬也有悄悄话说,就是和我这个儿子没有任何沟通。」
贺狄敷衍道,「没什么要紧事,摇曳夫人不过是教了我一些照顾中毒者的技巧。」
「照顾中毒者?有用吗?」
「有用,当然有用。」贺狄诡异地笑笑,不再耽搁,向众人告别后,怀抱倒霉透顶满眼愤恨的子岩,跟在领路的人后扬长而去了。
事情既完,他人也不再久留。
一等摇曳夫人从内室悠然步出,凤鸣和容恬就直接告辞,领着众侍卫离去。
风尘仆仆地赶回同泽城内,远远就看见秋蓝一脸企盼地在合庆王府大门外伸着脖子张望。
众人都不免诧异。
容恬朝容虎打个眼色,容虎领悟,加快马速向秋蓝迎了上去,下马就关切地问,「怎么特意出来站着等了?出了什么事?」
「快告诉大王和鸣王,永逸王子派来的人半个时辰前到了。」秋蓝眼睛亮闪闪,压低的声音掩不住的兴奋,「有烈儿的消息了!」
容虎一怔,充满英气的脸上,霎时浮满难以抑制的激动狂喜。
永殷,深夜。
余浪抱着被下了药物以致手无缚鸡之力的烈儿,从地道的另一个出口无声无息地鑚出来。
确定四周暂时还算安全后,他将仍在梦中的烈儿轻轻放在平坦的泥地上,伏下身,冷静地观察着视野下方不远处小村的动静。
永逸竟能追查到这个地方,让人颇为意外。
对这个骤然发动又布置周密的围捕,连余浪也不得不大方地承认,永殷王族里面到底还有一个勉强过得去的人才。
数十把火在夜空下熊熊燃烧着,惊扰了这个一向僻静的荒村的安宁。喝问声和火光的激烈晃动,都表示着对小村全面严密的搜查已经开始。
看得见的敌人,数量已经至少六、七十,但精通此道的余浪非常清楚,这六、七十在村中奔跑吆喝的人只是幌子。
永逸如果聪明至可以找来这里,那么在发动搜捕之前,他一定已经另外派人在小村外围和密林中设下伏兵。
一旦被搜捕者以为自己可以避过那六、七十的视线从村落外围逃走,按耐不住鲁莽行动而暴露位置,就会立即成为伏兵攻击的目标。
几乎一生都在刀尖上打滚的余浪,当然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但他也清楚,停留在原地不动弹,也是死路一条。
敌人正对小村中的每一个角落进行逐寸逐寸的搜查,当他们进入余浪用于藏身的那间小矮房时,被地毯掩盖的地窖入口,将在滴水不漏的翻找中无所遁形。
那地窖是这段时间余浪用于软禁烈儿的地方。
一旦地窖被发现,通往这里的地道口,也面临被发现的危险。
敌人将可以鑚过弯曲曲阴冷潮湿的地道直接找到这里。
余浪知道,自己时间无多。
「是永逸。」极低的三个字,轻轻飘入他的耳中。
余浪回头。
烈儿还躺在原处,却已经被火光和人声惊醒。余浪的药使他无法用力,难以坐起身察看动静,但他知道,永逸已经来了。
乌黑眼睛转动着,透出激动和快乐。
余浪眸色闪过一丝阴沉,语调却依然温柔如水,低声道,「不错,永逸来了。」
清润的声音,又是在月下,带着儒雅深情的微笑,若不是对面火光熊熊哭号震天,眞会给人是爱侣在月下亲昵低语的错觉。
烈儿闭上双眼,喃喃道,「果然是他,我知道他一定会找到我的。」唇边扯开一抹欣慰的微笑,接着睁开乌黑的眼睛,看向余浪,「你已经被他包围了?」
「不错。」
烈儿打量他一眼,平静地问,「你要杀了我吗?」
他和余浪也算同行,很明白这一行的规矩。
遇上突发状况,离开前的最后一见工作,通常都是——灭口。
没什么人情可讲,潜伏刺探的人永远都活在生死一线间,心够狠才能活得长。
烈儿见余浪没有回答,露出一个不在乎的潇洒笑容,「这个时候,你也不必惺惺作态了,我都明白。」
知道对余浪这种人求饶并无用处,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宰割般温驯地仰躺在地上。
看似放开一切,安然从容的表情下,大脑却正丝毫不敢松懈地紧张思考着。
死,他当然不怕。
可从余浪处打探到的秘密,绝不能随着他的死亡就此淹没。
鸣王已经中了余浪的圈套,只要接触文兰就会毒发,这个消息无论如何都必须传递出去。
「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我有最后一个请求,你总不会狠心拒绝,是吗?」烈儿睁开眼睛,视线往上延伸,在余浪俊雅的脸庞上停驻,「杀了我之后,不要移动毁坏我的身体。我这些年东奔西走,太累了,至少让我死后平静点。」
一边淡淡地说,一边将右手垂在体侧,在余浪目光下不能触及的暗处,努力凝聚起所剩不多的力气,以指划地。
一笔一划,屏息运力写道——鸣王——后面「小心文兰」四字还没来得及写,余浪蓦然靠近过来,半跪在烈儿身边,抽出匕首。
烈儿心脏猛缩,只道他迫不及待要下手,可恨又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停下指尖的动作,叹气道,「你还没有说是否肯答应我的要求。」眼中射出期待的眼神,以求拖延时间。
余浪露齿一笑,「没想到犯傻的烈儿也如此可爱,我又怎么舍得杀你?」
烈儿怔然。
余浪拿着匕首,在烈儿身边就地挖掘起来。
烈儿开始不解,看着余浪不一会儿就从土中掏出一个用兽皮包裹的大包袱,顿时恍然。
这里显然埋着余浪早就准备好的逃生工具。
也不奇怪,当密探的人都会为自己准备多条后路,在逃生地道口处埋下武器和逃亡用品,也不足为怪。
只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一点武器和逃亡的小东西能有什么用处?
烈儿一边想着,一边疑惑地观察着余浪的一举一动。
余浪将包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露出不少烈儿认识的密探工具和一套黑黝黝看来颇为珍贵的弓箭。余浪朝里面众多物件略微扫了一眼,只拿起一个装水的大皮囊栓在腰上,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样东西,回到烈儿面前。
那东西原本折成一团,看不出是什么,余浪把它拿在手上展开,渐渐露出端倪,原来是一件背心模样的软甲。
余浪将软绵绵的烈儿抱起,将它外衣脱下,把深黑色的软甲背心套上,又帮他重新穿好外衣,拿来一卷布绳,缠在烈儿肩膀和腰腹上,还留着颇长的绳尾。
「这凤凰甲可以护着你的要害。」余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