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芊芊似已猜到他想说什么,仍低声问道,「你最担心的是什么?」声音如幽烟般飘渺空洞。
洛云咬牙,「我最担心的,是爹永远都不会原谅娘。」
「你是担心,箫纵他会亲手杀了我吧?」洛芊芊惨然笑问。
洛云没有作声。
洛芊芊仿佛自言自语,「不错,为了向那个女人交代,他说不定眞的会亲手杀了我。但他还能怎样呢?那个女人的儿子一死,他唯一的儿子就只剩你了。他可以视我如无物,却绝无法再视我的儿子如无物。」
洛云本来不想刺激母亲,但又不能让她继续这么妄想下去,一脸不忍地提醒道:「没有了儿子,还有孙子。而且听说这个孙子,有着最让他满意的练剑天赋。」
「哼!摇曳的骨肉,会有什么天赋?你剑法比那个小杂种强多了,日后生下的儿子自然也会比那个小杂种的儿子强上百倍。」
「娘……」
「什么都别说了。」洛芊芊狠狠拂袖,转过身,倔强倨傲的背影对着洛云,「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洛云僵立片刻,才无奈地问,「娘到底要我怎么做?」
洛芊芊听他口气松动,这才满意地回过身来,交给他一包东西,「同国大王生辰快到,当然庆祝的典礼会首先在庆离府邸里开始,那个女人的儿子一定会到场。你要在前一天晚上,把这药下在他和他侍卫们的饭食里。」
看见洛云拿着那药包不语,又压低声音道,「不要担心,这些药并不致命,只是让他们乏力,不到生死力拼的时候,他们绝察觉不出来自己被人下药。娘也不会蠢到亲自动手,自然有傻瓜替我们杀了这个祸害。」
洛云大概已经猜到,沉声问,「是庆离?」
洛芊芊点头,脸上掠过一丝不屑,「那个所谓的大王子,还以为自己可以通过这样的方法赢得声望,藉此登上王位。哼,只要他一得手,消息传出去,下一个被你爹宰掉的必定是他。洛云,你下了药后,立即和你舅舅藉故离开,到约定地点和我会合,千万不要和那人一起去见庆离。他带着一群没有作战力的侍卫,只要被庆离秘密招募的高手包围攻杀,必死无疑。」
洛云满腹心事,默然良久,忽然道,「这些日子和他相处,我觉得他虽爱玩爱闹,一身孩子气,到关键时刻却常有惊人表现,说不定到那天,又会再度显示出阿曼江水战上的勇悍英明。如果这次庆离无法成功杀死他,娘又有什么打算呢?」
「你想说什么?」洛芊芊犀利的目光直射向他。
「我们两人身上毕竟有一半的血相同,」洛云抬起头,一字一顿,恳求但是毅然地道,「若如此设陷都无法置他于死地,必是老天不忍我们兄弟相残,求娘从此以后不要再提任何伤害他的事。」
洛芊芊愕然之后,脸色骤变,仿佛即将雷霆大怒,却苦苦忍了下来,冷笑道,「好,好啊,枉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到头来,竟是我这个做娘的太残忍,要你兄弟相残。原来,他已经是你的兄弟了,可惜在他心里,你也不过是个随时替他送死的寻常侍卫。」
洛云急道,「娘……」
「别说了!」洛芊芊气得娇肩微颤,「好,我答应你。」
这次轮到洛云一愣,惊喜中有些不敢置信,「娘眞的答应?」
洛芊芊冷冷道,「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你,你提出的要求,我能不答应吗?你这么不相信的样子,难道是还要逼我发誓不成?好,我就在你面前发誓。」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听洛云解释,洛芊芊曲拳按在左胸,「苍天在上,萧家历代祖先为证,若这次不能在同泽杀死摇曳贱人的儿子,洛芊芊便从此罢手,永不伤害那个小杂种。如违此誓,愿惨死于我亲儿洛云剑下。」一脸决然,毫不犹豫。
说罢,转头冷笑着问,「如何?现在你肯相信娘了吗?」
洛云看她发下这么狠毒的誓言,心中内疚不已,垂首不语。
洛芊芊似也觉得自己过激,语气变得和缓一些,「云儿,你既然答应了娘,就会把这药按娘的吩咐下到饭食里面,对吗?」
洛云点头,颓然道,「但药是否能起作用,我不能保证。西雷王派来保护他的人中有一个叫容虎的,非常细心,他偶尔也会亲自抽查饭食。此事眞的变数太多。」
「只要你眞的站在娘这边就行了。」
「这一次,我会站在娘这一边。」洛云忍不住提醒道,「但如果他能够逃过这一劫,请娘不要忘记自己发下的誓言。」
「你竟然眞的那么担心他?」
洛云不想回答,装作把药包放进怀里,隔了一会儿,才道,「我出来太久了,娘还有什么话要嘱咐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洛芊芊想了想,脸色忽然柔和起来,还出奇地带上一丝微笑,「听你舅舅说,你最近常和一个侍女在一起,长得不错,相貌白净,眼睛很大,名字叫秋月,对吗?没想到我的云儿平素不搭理人,竟然也懂得追求女孩子了。」
洛云俊脸猛红,慌忙解释,「那女孩清清白白,为人非常正经的,娘千万不要想到别处去。我只是奉命护送她去福气门学染艺,大概因为舅舅常看见我送她出府和接她回来,才误会了吧。」
洛芊芊早窥见他那一脸的尴尬,也不戳破,柔声道,「你这孩子,娘只是问一下罢了。就算是眞的,也只是为你高兴。希望我这个苦命的女人将来也有抱孙子的一天吧。」
洛云更加尴尬,想到和秋月那极度秘密但充满激情的一吻,心里却又不禁有一丝微甜。
搪塞两句,向母亲告辞,逃也似的走了。
庆彰忙完一轮,刚刚回到自己的合庆王府,刚刚见过洛云的洛芊芊从王府通往东边民宅的秘密地道潜入,到达密室和他碰面。
瞧见这个自己还没弄上手的美妇人,庆彰堆起满脸笑容,「这两天忙着为夫人办事,都没空和夫人聊天呢。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夫人,我刚刚才秘密面见了安排在庆离身边的奸细裳衣,庆离那边的事情,她回去之后会更下功夫,力求尽早促使庆离下最后决定。」
洛芊芊心不在焉地问,「王叔不再担心她万一身份败露,会供出王叔了吗?」
「夫人开始为我担心了,眞是令人感激。」庆彰呵呵笑道,「不过夫人尽管放心,这事已经解决了,为了让裳衣安心,我不但给了她最新炼制的迷药,还特意送她一个救命锦囊,命她随身带着,必须到身份败露的关键时刻才可开启。至于个中玄机,将来夫人就会明白了。」
对于控制手中的棋子,他还是有点本事的。
洛芊芊识趣地没有追问,反正这个男人看上她的人,又垂涎萧家产业,理智被贪欲蒙蔽,目前必会一心一意为杀死摇曳的儿子尽力。
想起弟弟洛宁曾经提及的事,洛芊芊提醒道,「王叔是否要提防一下你的同族呢?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杂种还挺招人喜欢,到这里没几天,听说已经和王叔的一个子侄辈成了好友,来往频繁。关键时候,任何人横插一手,都可能导致失败。这方面,王叔要不要先做一下预防。」
「哦,夫人说的一定是武谦吧?」庆彰呵呵笑起来,脸上流露一丝不屑,「武谦不过是王族里面无足轻重的一个罢了,王兄在的时候,也看他不顺眼,从来不曾提拔他。这人性格孤僻,脾气又高傲,很不讨人喜欢,要权无权,要兵无兵,没有多大威胁。不过最近庄濮受他的影响,也明显对那小子亲热了许多。庄濮是御前将,同泽大部分兵力都掌着他手上,万一他出头护着那小子,加上西雷王和萧家的人手,恐怕我们谁都动不了那小子了。」
洛芊芊看他侃侃道来,知道他早有准备,轻轻一笑,「这些小事,自然难不倒王叔。」
庆彰色迷迷打量她一番,「夫人过奖了,我怎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人呢?庄濮那边,我早就买通了他几个信得过的手下,还动了一些小手段,通过不引人注意的渠道向他透露各种虚假消息。这人对同国王族最为忠诚,立场又坚定,只要让他生出少许疑心,觉得西雷鸣王有可能对同国图谋,一定会生出惊觉,和萧家划清界限。」
洛芊芊奇道,「既然如此,王叔为什么不索性在庄濮处多下功夫,制造假象,让他像庆离一样确信同国大王是那小杂种杀的呢?这样一来,庄濮只要动动手上的兵符,就能立即把那小杂种砍成肉泥了,何必花费那么多时间心血?」
庆彰连忙反对,「庆离怎么能和庄濮比?庄濮处事沉稳,还是个死心眼,要让他生出疑心,戒备萧家容易,要让他确信并且对萧家少主动手,则必须有眞实凭据。我们若这样做,稍不小心,露出一点破绽,他反而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太危险了。御前将掌握重兵,翻起脸来六亲不认,何必惹这麻烦?这件事里,他能保持中立,不插手干预就好。」
庆彰一脸实言相告的模样,其实心里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庆离这个大王子,是和他争王位的对手,死不足惜,等凤鸣被杀后,拿庆离来当替罪羊,杀庆离平复萧家和容恬的怒气,正好一石二鸟,再实惠不过。
庄濮这个御前将,却是同国有数的良将忠臣,将来自己登基后,便是自己的一个好帮手,怎么能轻易牺牲。
再说,如果煽动庄濮调动同国大军杀了凤鸣,私仇就变成了公仇,箫纵和容恬岂不把整个同国都当成复仇对象?说不定还会把自己也连累进去。
那才是眞的得不偿失。
洛芊芊也不是蠢人,当然猜到庆彰顾虑什么,暗中冷笑,表面上不置可否,换个话题道,「我刚刚见过洛云,想看看他的态度,是否能做我们的内应。」
「那他如何应对夫人?」庆彰露出关注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