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随从, 他盯着杭清的目光显然专注得过了头。这对于陷入爱情中变得极度敏感的三个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再直白不过的挑衅。
一个随从, 焉敢觊觎卓渔?
“忠王身边的随从如此目无尊上, 莫非是同忠王学的?”钟槿炎刚张了嘴,却还是被关天抢先了一步。而关天哪怕是面对忠王也口吻凌厉。比较起钟槿炎, 他的姿态就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
钟槿炎有些懊恼。
这是他天生的劣势。
生为皇帝,纵然手握大权,却始终有着许多的可为和不可为, 忠王在跟前, 钟槿炎本能地衡量了一下利害, 自然就被关天占尽了先机。
忠王怔了怔, 他从未见过关天如此针锋相对的时候, 他的心一边往下沉, 一边忍不住去瞧一旁的宁德帝。毕竟身边站着这样一个人物,忠王自然难以维持素来的冷静。忠王又哪里想得到,跟前几人的一切反常, 都不过是因为杭清罢了。他满心怀疑这几人认出了宁德帝,顿时好一阵紧张。
“不敢,不敢……”忠王躬身道。
杭清瞥了一眼忠王,又瞥了一眼宁德帝。他不能让钟槿炎等人太过被动,等到宁德帝主动揭露身份的时候,钟槿炎的位置就真保不住了。
杭清拿出了自己毕生的演技, 他脸色微微煞白地转过身,道:“我有些不适……”
其余几人听见杭清的声音,莫不都是紧张地看了过来。
“那太后应当好生歇息。”关天返身搀住了杭清。
钟槿炎慢了半拍,便只得收回手。
不过这时候,他们几人都瞥见了那随从,竟然也朝着卓渔的方向隐隐伸出了手。虽然随从又及时撤了回去,但他的举止仍旧深深印在了他们的眼底。
他们不由得暗暗拧眉。
一个小小随从,就算是对太后有着别样的心思,那也是绝不敢表露半分的,何况是如这人这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倒像是刻入骨髓如数十年的习惯一般。
杭清都吃了一惊。
他原本只是想隐晦地表露出自己对宁德帝的畏惧,以钟槿炎几人的聪颖,自然会怀疑宁德帝不对劲,这几人各自光环都强大,加在一处又岂会搞不定一个宁德帝?但杭清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宁德帝自己先暴露了出来。
当几道目光齐齐不善地落在宁德帝身上时,忠王更难以掩饰自身的紧张了,他握紧了拳头,脚下也暗暗变换了站姿,如果宁德帝的身份一被识破,忠王将会立刻挡上去。
忠王的变化,钟槿炎和钟桁未必能发现,但关天正是自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目光自然比旁人更为敏锐。他又怎么可能漏掉呢?
宁德帝的伪装至此也就算是被扯下一半了。
而杭清很清楚,有关天在这里,那么忠王更莫要想善了了。
关天并非优柔寡断和手段温柔的人物,他处事的狂放不羁是建立在他本身的强大之上,何况他是个反派角色,自然不会如同大多数主角那样,在面对不对劲的时候,还能将其当作是自己的错觉。对于关天来说,更多的是信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果不其然。
下一刻关天便紧紧盯住了宁德帝,口气不善地道:“这人实在没规矩,陛下,以臣之见,应当拖出去打杀了。我大阑王朝怎能容得下这样的家奴?若是放纵他一人,只怕那些个家奴,便要跟着学了。”
钟槿炎难得在此时同关天达成了一致意见:“来人!将忠王身后的随从带下去。”
杭清一愣,没想到关天这样干脆,出手就要直接宰了宁德帝。
忠王立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一变,挡在宁德帝身前跪地道:“这个随从是……是不懂事了些,但骁王说得实在严重了,还请陛下三思。”
钟槿炎目光微妙地盯着他:“有臣子向朕进言,说忠王已有不臣之心,朕还为忠王分辩了几句。此次刺杀之后,朕也不肯相信乃是忠王指使……”钟槿炎的言下之意明显极了,随着一字一句从他口中吐出,两旁的侍卫也已经围了上来。
在这里和忠王发生冲突并非明智的选择,毕竟此地并非皇城,钟槿炎手中所掌握的力量未必能与忠王抗衡,但若是关天站在钟槿炎一方,那么一切就都有所不同了。
忠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微变,四肢变得更加紧绷了。忠王的一反常态,让关天几人心底的疑窦更深了。
杭清也忍不住皱了下眉。
忠王紧张万分,但宁德帝却丝毫未动。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宁德帝越是沉着,就越是说明他留有后招,方才敢这样大方地走进来。关天三人固然有光环加身,但在剧情变动的情况下,未必能与宁德帝抗衡。
“陛下,臣未有半点不臣之心,此随从是不通规矩,但他确乃臣王府中惯用的下人。臣确实有所不舍。臣这便带他回去教导,定叫他日后本分规矩,不敢再冒犯陛下太后……”
那头忠王的话音落下,这头杭清也立刻脸色煞白地道:“我要先歇息了……”
不对劲。
忠王不对劲,卓渔也不对劲。——这是三人脑子里一齐闪过的念头。而这一切的不对劲似乎都来自那随从。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拿下此人!”三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侍卫们想也不想就扑将上去,手中利刃泛着扎眼的银光。
忠王屏住呼吸,四肢绷到极致。
整个屋子里,最为冷静的反倒成了杭清。他宁可冒着风险,现在就和宁德帝起了冲突,也绝不能就这样将宁德帝放走。宁德帝这样的人物,放走才是最可怕的。
宁德帝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点儿无奈的味道。
一直身形略显佝偻的随从抬起了头,竟是比他身边的忠王还要显高大。
“忠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贼人来朕跟前!你当真欲图谋不轨吗?”钟槿炎站起身来,一声厉喝。而关天的行动更见直接,他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拨开了跟前的侍卫,抬手刺向了宁德帝。
宁德帝反应极快,迅速躲闪开,同时抽出了一旁侍卫的佩剑,侍卫躲避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德帝拿走了他的武器。
钟槿炎自然更为怒不可遏,当即就要亲自上前,却被侍卫们拦了个严严实实,倒是钟桁毫无顾忌地也冲了上去。
“阁下遮遮掩掩,难道见不得光吗?”关天冷笑道。
宁德帝也终于开了口,只是他的目光却是扫向了杭清:“阿卓知晓我是谁,那便够了。”
杭清:……
都这时候了,宁德帝还没忘记坑他一把呢。
“你到底是谁?”三人心底的火都腾地烧了起来,而关天最为激烈,他手中的长剑堪堪从宁德帝的腰间擦过,斩落了一缕发。
忠王吓得几乎丢了魂,赶紧挡在了宁德帝的身前,怒吼道:“骁王这是做什么!”
“自是杀了这个胆敢以下犯上的贼人!”关天轻蔑一笑,讥讽地看着忠王:“忠王如此维护此人,我手中的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忠王,忠王可莫要委屈!”
要见钟槿炎,忠王能带得了宁德帝,却带不了刀兵。因为宁德帝刚才抢了兵器,这会儿侍卫正小心谨慎万分,忠王自然没了空子可钻。只能硬生生扛。
屋子里刀兵碰撞,铮铮作响。
连宅子里的官员都惊动了,纷纷往外跑。
杭清掀了掀眼皮,这才淡淡道:“莫让别人接近了。”因为屋中实在一片乱糟糟,钟槿炎半点未发觉杭清的口吻坚决而强硬。钟槿炎本能地去遵从了杭清的吩咐,真让人将外面围了起来,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外头的官员们只当是宅中又进了贼人,他们身为文官,起不了多大的用处,但此刻却是愿意为陛下挡刀的。偏生陛下不让他们靠近,竟是这样爱惜臣子的x_ing命……
官员们又是感动,又是焦灼担忧,忍不住在外面大声呼喊起了陛下。
杭清:……
他估摸着此刻宁德帝的心情不会太美妙,毕竟曾经宁德帝才是陛下。如今他归来,别人却成了他昔日大臣口中的陛下,那种权利缺失的滋味儿自然不好……
宁德帝此刻的神色的确有些微妙。
“以你的本事能做到今日倒是令人意外。”
钟槿炎一愣:“你到底是谁?”
宁德帝依旧只是笑笑,在关天跟前显得有些游刃有余:“……你该问阿卓——”宁德帝的声音戛然而止,关天手中的剑紧贴着他的脸飞了过去,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宁德帝脸上罩着的人皮微微翻卷了起来,露出了底下更显养尊处优的皮肤。
这么多人中,钟桁对宁德帝的印象最为深刻,毕竟他曾经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被他称作父皇的男人,如何将他同姜容抛在冷宫,使得他们背负了多年的冷眼。
“是你。”钟桁的口吻笃定。
第89章 第六个反派(17)
“钟正泽。”
钟桁几乎是从牙关挤出了这三个字。
那是宁德帝的名讳。从他成为皇帝以后,就无人敢呼。而等到宁德帝驾崩以后, 这个名字更是随着葬入了帝陵, 再无人提起。因而当这个名字骤然被叫破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怔住了。那瞬间, 他们甚至以为钟桁是疯了。
关天最先反应过来, 他冷冷地咧了咧嘴:“自然不可能是先皇,大阑王朝上下都知晓, 先皇早早病逝,卓太后送着先皇梓宫入的皇陵。先皇乃真龙天子,岂是宵小贼人都能装得的?越王怕是看走了眼。”
关天的语气实在太过冷凝, 听在耳中, 仿佛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立时将人的理智带了回来。
这里的人谁都不是蠢货, 霎那间就反应过来, 不管这个人的真伪, 今日都只能是个冒牌货。而关天先发制人,无疑是要坚定地断了对方的路。
杭清等人能想到,忠王自然也能想到, 他闻言不由脸色惊变:“关天,你怎敢!”
杭清见状都不由有些佩服了,忠王还真不负他的忠名,真是一心为宁德帝。但这时候,仅靠忠王之力就能力挽狂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