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火残云----苏荏【完结】(9)
霁云咬着嘴唇望着他的背影,很快垂下眼帘,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孩子们还是很喜欢霁云,白天大人们都下地干活去的时候,他们就围着霁云央他继续教他们。于是霁云每天带着孩子们躲到河边,教他们在河滩上写大字,给他们讲故事。
有时候碰到放工回来的大人,会连扯带打地拉走自己的孩子,渐渐孩子少了很多,但仍有几个爹妈不太管或是管不住的,执着地跟着霁云学认字,霁云也不推辞,只管教。
也有几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躲在树后面,静静地看他们一会儿,就走开了。每当这时,霁云就会垂下眼帘,直到孩子们喊他,才回过神来。
从那天早上匆匆逃出小屋后,耀阳就一直躲着霁云。霁云也不问。开始几天吃饭一直看不到他,听雨秀说他都是带着干粮去饲养场吃的,霁云便求雨秀每天帮他把饭送到看粮食的小屋去,自己也不回去吃了。
霁云把耀阳的被子送了回去,第二天,又被雨秀拿了回来。雨秀说她哥还有别的可盖,不让再送回去了,霁云便点点头,收下了。
然而夜里还是越来越难熬。霁云一个人蜷在冰窖一样的被子里,想起曾经那个温暖的怀抱,忍不住苦笑。
霁云一直找机会劝雨秀的男朋友站出来承担一切,可似乎没什么进展。那小伙子怕冯队长怕得要死,每当他带着哭腔求霁云再让他想想的时候,霁云就没有办法了。倒是耀阳那边似乎初见成效,这几天来送饭的雨秀脸上总算有了血色,说是她爹亲自端了汤水给她,要她补补身子。
这天晚上,霁云回冯队长家拿柴火,出门时跟很晚才回家的耀阳撞了个正着。两人吃痛退开,耀阳摸着胸前,不知所措的样子。
霁云急忙扔下怀里的柴火,关切地上前:“撞疼了吧?对不起,我没看见……”
耀阳闪身躲过霁云的手,慌张地摇头:“没事,我没事!”
霁云望着他,抿着嘴唇点点头,俯身去捡柴火。
耀阳又飞快地说:“你,你要去值夜了吧?我进屋了!”说着,绕过霁云就要往屋里走。
霁云在他身后叫住他:“耀阳,你爹那边,说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耀阳有些犹豫地回过头,“虽然我爹不肯松口,但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孩子,有时候还劝雨秀少干点儿活……”
霁云答应着,就要往外走。都快走到门口了,突然又听到耀阳的声音:
“那……你那边呢?”
“现在还不太好……”霁云简单地说,“我再试试看,放心吧。”
望着霁云渐行渐远的身影,耀阳突然一股气上来,一脚踢翻了门边的小木凳,捂着脸蹲了下去。
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半个月过去,田里河上冬日里上得冻都快化了,县里却仍然没什么消息。这个礼拜的大会,轮到公社领导来北山大队听报告,来的却不是李书记,而是向来不太招待见的,陈出纳。
如果没有上头的人来听,耀阳的爹通常领着大家念几句口号,背几段语录就散会了,这个礼拜,只好木着脸,让耀阳上去读县里新发的文件。陈出纳捋着油腻腻的刘海儿,装模作样地坐在一边,频频点头。
队员们才不吃这一套,该织毛衣的织毛衣,该抽烟袋的抽烟袋。挨了一会儿,差不多都打起了瞌睡。就在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有人扬声打断了耀阳。
“陈出纳,”前不久跟耀阳掐架的二柱子高声问道,“给我们讲讲啥叫破鞋呗?”
此言一出,所有的队员都猛地抬头,睡意全无。角落里的霁云咬住嘴唇,手有些发抖。
陈出纳也吓了一跳,但马上平静下来,不紧不慢地说:“破鞋啊,就是乱勾引男人的坏女人呗,这有什么不懂的?”
“那要是勾引男人的男人呢?”二柱子马上接话,不顾耀阳愤怒的目光。
陈出纳又捋了捋头发,哼笑道:“哪有男人勾引男人的,别没见识瞎掰了。”
“怎么没有?!”二柱子怪腔怪调地回答,“有的人不仅能勾引男人,连女人也不放过呢!”说着,还特意用余光扫了一下霁云的方向。
“妈的,我让你胡说!”耀阳大吼一声,就要冲下台去,却被陈出纳狠狠地拽了一把,险些跌坐在地上。
“都给我闭嘴!”陈出纳用他那高得离谱的音调冷冷地说,“你们以为现在在干啥?这么胡闹,小心我把你们都送到县里去!”
耀阳跌跌撞撞站直身子,有些木然地望着陈出纳。
“看什么看?还不快念?这么重要的文件,你们到现在才念,还不赶紧把它念完了?”陈出纳横了耀阳一眼,把他刚才一直在念的那篇《阶级斗争新阶段》塞到他手上,直到耀阳满脸狐疑地开始念了,才又捋了捋头发,慢慢地点起头来。
霁云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倒不是惊讶于二柱子的话,这些天他只要有机会,就会对他冷嘲热讽,另外几个队员也是——可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陈出纳,为什么会帮他?
……也许,是因为他也听说自己父亲的头衔了吧……霁云有些犹豫地想到。
两个小时后,终于散会了。队员们伸着懒腰陆续离开,就连二柱子他们也碍于陈出纳,冷着脸三三两两地走了。耀阳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最终还是深深地望了霁云一眼,什么也没说地走了。霁云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了口气,等大家都走完后,也起身准备离开——自从耀阳疏远他后,他就尽量避开所有的人,单独行动了。
霁云刚走到门口,却差点儿被从角落里一闪而出的人撞倒。
“啊……陈、陈出纳?”霁云吓了一跳,他竟然还没走?
“呵呵,霁云啊,叫我小陈就行了!”陈出纳笑眯眯地关上屋门,用一种甜腻的声音说到。
“这不好吧……”霁云犹豫地说,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们俩离得太近了,近到他已经可以闻到陈出纳身上那种奇怪的味道。
“霁云啊,不谢谢我吗?我刚才这么维护你?”陈出纳说着,又腻歪地向前垮了一步。
“啊?”霁云一时反应不过来,“哦……谢谢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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