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著凤鸣义正词严的质问,贺狄轻描淡写地道,「鸣王真是冤枉我了。单林只是一个小小岛国,怎敢同时开罪西雷、同国和萧家。今晚的事,我也只是一番好意。」
「好意?」
萧家主船上,人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有没有搞错啊!
「你这个都叫好意。」贺狄弯著唇角,大言不惭,「萧家少主心怀大志,要清除单林一带的海盗,开拓贯通十一国与单林的双亮沙航线,本王子听到消息,实在太高兴了。海盗的问题,一向让我王族非常头疼,双亮沙在单林遍地都是,偏偏运不出去,岂不可惜。」
打死凤鸣也不相信有什么好意,不过这头两句,倒是听得合情合理。
如果子岩在,一定会立即揭穿贺狄的把戏。单林王族根本和海盗勾结,以提高双亮沙的价值,同时形成海面上的单林岛国的保护网络。
「我私下猜想,既然萧家少主敢于挑战单林海盗,那么和海盗的交战,一定很有把握。萧家船队的作战能力是有名的,而我呢为了对付海盗,也曾经苦练水战。鸣王,请恕贺狄有那么一点自大……」贺狄侃侃而谈,虽然口头谦逊,眉目间却妖异慑人,笑容也是促狭而无情的,一点请人原谅的意思都没有,淡笑着道,「对于海盗作战,我自问还是有一点经验的,兵法有云,兵书不如演战,而所有的演战之中,又以能和敌军相似的友军演练效果最佳。所以听说鸣王船队到达韩若,我才特意选了这里来给鸣王一个水战演习。」
演习?
凤鸣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不是顾虑形象问题,凤鸣一定会把嘴巴张到下巴快掉下来的程度。
这样血流成河,几乎毁了整个萧家豪华船队,居然是演习?
骗鬼啊!
贺狄又道,「所以,才命令属下们改用短箭头,加长箭羽,以免伤及鸣王手下的内脏,真的造成人命伤亡,同时,为了演练出真实的战果,又吩咐属下在弓箭上抹上少许麻药。这样一来,弓箭不会真的取人性命,但是被弓箭所伤所损耗的战斗力,也能体现出来。」说到这里,忽然转了沉痛的口吻,「可惜鸣王并不了解我这番心意,我等手下留情,鸣王却命人赶尽杀绝,我两艘船上的精锐,居然杀得一个不剩。」
凤鸣灵魂落到这块地方,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不断走南闯北,见过的奇人也算不少,但这么厚脸皮,强词夺理的,还真是头一个。
除了瞠目结舌之外,还是瞠目结舌。
? 「荒谬!」容虎沉声道,「偷袭就偷袭,天下哪有这样的演习?一声招呼也不打,半夜埋伏。明明是做出令人不齿的事情,现在又要狡辩。」
一针见血,连洛云听了也心里叫好。
贺狄不以为然,「这位将军一定没和海盗打过交道。海盗最擅长的就偷袭,茫茫大海,四面八方都是陷阱。战争是最残忍无情的事情,如果鸣王的船队连面上的偷袭都不能抵挡,那我只能说,这次演习的最大得益者,正是鸣王本人。若本王子不来这一遭,说不定鸣王会直接率船队下海,以萧家船队目前这样的状态,真的和海盗硬拼,只能有去无回。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诸位不妨摸着良心想想。」
众人顿时无法作声。
当然没人会真的去摸摸自己的良心。
不过,单纯从贺狄的说法出发,倒也有那么几分歪理。
仅在大江之上,萧家就能被打入绝境,如果这是在茫茫大海中,几乎可说绝无生还的希望。
单林海盗,当真如此可怕?
凤鸣本身不是好勇斗狠之人,不过他的表现关系到容恬和萧家的面子,不得不努力奋发图强,不被对方震住,听了贺狄的强辩,露出一丝很有威严的冷笑,挑出贺狄话里的漏洞,「大海之中,恐怕用不著往水下放这麼多擂木吧?难道海里和阿曼江一样,分上游下游?王子如果单单是为了我萧家船队演练,为什麼要准备这麼致命的武器,导致我萧家船队堪堪至要沉没的险境?」
贺狄倒不知道他来这一问,啾了凤鸣一眼,忽然仰天大笑。狂傲到了极点。
洛云冷冽地问,「答不出来,笑笑就想混过去吗?」声音达到冰点。
贺狄停了大笑,鄙夷地冷哼道,「海里虽然没有上游下游,却有很多暗流和暗礁带,比这些普通的擂木更可怕,海盗要和强大的敌人交手,首先就会诱惑或迫使敌人的船只进入暗流或者暗礁带。鸣王,你敢不敢我说,你比海盗更熟悉单林海域的情况?单林海峡哪里有会对船只造成破坏的水下魔域,你清楚吗?」
凤鸣默然。
嗄拉嗄拉……
刺耳的声音从後方传来,那是自家主船的帆杆逐渐倾斜断裂时发出的。船上的火已经扑灭,但船只损毁严重,看来沉没是迟早的事情。
他们筋疲力尽,更多的人被弓箭上的麻药所控制,大多数靠著兵刃支撑才能站稳,战斗力十成里面去了八成。
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就在他们眼前夸夸其谈,说什麼这是一番「好意」。
当这个萧家少主,真是吃瘪吃到家了。
但保护幸存的手下,保护西雷和萧家的名声,却是凤鸣的责任。
就算为了容恬,也绝不能逞一时之强。
吓唬之後,恐怕……就是该找下台阶了。
「王子所言有理。」凤鸣轻叹一声。
身後众人见他开始义正词严指责贺狄,以为他会强硬下去,不料他却忽然冒出这麼一句。
「今夜之战,使我对单林海盗的种种看法彻底改观。虽然王子夜半偷袭的演习,让我箫家损失惨重,但对比起王子的良苦用心,以及对我等将来的好处,实在不值一提。大恩在上,请受凤鸣一礼。」拱手一鞠,长长下拜,竟真的行了一个重礼。
众人仍在发呆,凤鸣已经直起身来,又恳切地对贺狄道,「既然王子是怀著善意而来,请王子先将刚才在水中擒获的我方人手放回。至於王子不幸被我们所杀的属下,凤鸣愿意出钱抚恤,财物不值一提,就算是表达我的一点愧疚之心吧。」
刚才放出的快艇,十之八九被冲击的船只掀翻,下水的不是遇上擂木不幸殉战,就是落水被犹有馀暇的敌人生擒。凤鸣等人当然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无奈分身乏术,连自己的主船都快落入敌人手了,只能先忙著廝杀。
现在提出这个要求,正是恰到处。
他服软行礼,本来让洛云罗登等对他刚刚起了敬佩之心的萧家人心情低落,但一听少主提出放人的条件,顿时又对少主的能力有所改观。
贺狄居然爽快,一点也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们只是救人,并不打算掳人。空流,放人。」
空流又是往後一挥手,「放人!」
甲板後面影影绰绰,很快几条小艇从贺狄的主船侧边放下,划桨向萧家主船靠拢。
快艇上的人多数是罗登的手下,毕竟有些感情,看著原以为死定了的手下们奇迹似的被放回来,连罗登这样老总筈也显得略为激动,向凤鸣请示道,「少主,我亲自过去看看。」
凤鸣一点头,他立即领著几个高手匆匆走向众小艇准备靠近的主船後栏口,等著迎接一干手下。
当然,为了避免对方使诈,罗登等人手上还是繄握兵器,只要快艇靠近,发生任何陌生面孔,立即就是毫不留情的攻杀。
过了半响,洛云在凤鸣身边低声禀报,「少主,确实都是我们的人,也都平安。」 凤鸣舒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洛云的好消息过後,轮到容虎在另一边附耳报告坏消息,「鸣王,主船撑不了多久了。再耗下去,我们都要游泳上岸。」
凤鸣暗下会意,观察江面情况。
趁著这麼一会功夫,萧家几艘大船,以及同国王族的船,都已经摇摇晃晃的靠到边岸。贺狄倒真的不像要赶尽杀绝的样子,最後码他的船队没有阻止凤鸣这一方的船只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