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以前是不出门的,如今出了门自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给春婶买东西,他只不过是想出来走走。
“去买些奶粉,小孩子用的东西。您看着去吧,我也不熟。”
程申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那辆车,点点头,转个弯,将车开到了“光盛洋行”。
后面那辆车也停了下来,两个穿长衫的人跟着阿卡程申进了洋行,对程申点了下头。程申瞥了眼正在与柜员攀谈的阿卡,心念道,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旅座对他是多么上心。
柜员介绍了些许洋奶粉给阿卡,见着几个人跟在后面,知道是个大户,便又向阿卡介绍些别的商品,阿卡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不断的打量着橱窗里的商品。
“这条领带是纯羊毛底料,颜色也极适合先生,这个款式在南京也只数我们一家有的。”柜员见阿卡盯着一条灰白领带发呆,连忙介绍。
阿卡看着领带,无意间又想到了顾钦容,自从他进了公馆,西装长衫,各式各样的衣服都是顾钦容给他备置的好好的,似乎一直他从未送过一样给顾钦容,想到那天在舞会上与顾钦容共舞,阿卡脸上一热,买回去送给顾钦容,他会不会高兴呢?
“恩赐,你快来看呀,这个钟表极好看,若是挂在卧房也是顶好的,你说是不是?”突然一阵欢快的女声打断了阿卡的思绪。阿卡转过头,看见一位穿着洋裙的女子正挽着一位青年男人推门走进,木门上的风铃应声叮叮的响。
阿卡看着陈恩赐,又看着他挽着的董晓萱,一时怔住。陈恩赐看着阿卡,也是发怔。
“他是谁啊?”董晓萱看着陈恩赐盯着阿卡,轻声问道。
“啊,一位朋友。”陈恩赐连忙回道,又看着阿卡迎了上去,“阿卡……”
程申先一步跨在阿卡的面前,礼貌的笑道:“大少爷,旅座有吩咐的。”
陈恩赐为难的看了眼阿卡身边的几个长衫人,踟蹰着,他没想到阿卡会出门,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阿卡。
“这条领带麻烦您也包一下,我要了。”阿卡瞥了眼站在陈恩赐身后的蹙着眉的董晓萱,转过头对柜员道,接着柜员包好的东西,向着董晓萱笑着行了个礼,与程申一起出了洋行。
“阿卡,你等等……”陈恩赐连忙追了出来,趴在汽车窗前,“我,我有话和你说……”
之前顾钦容说过董晓萱是陈恩赐的未婚妻,阿卡还没太相信,如今亲眼见着了,心里难免是万分痛苦,想着便觉得眼睛发酸。他摇了摇头,让程申开车。
“回公馆么?”程申问。
“不,我想去趟陈府。”
程申为难的看了眼阿卡,叹口气,将车转了个方向,看的紧只要不出事,旅座应该不会怪罪。
阿卡没有进陈家,在街口便让程申停了车,远远的看着那条巷子。
他曾经多次从那条小巷走过,他曾经被陈恩赐撵出这个家门,曾经顾钦容每天开车送他到这个地方停下,曾经在这里他被顾钦容抱在怀里说以后再也不让别人伤害他。
回不去了,但心里依旧是痛。陈恩赐的温柔已经属于另外一个女人。
“可以再去趟梨春园么?”阿卡不想回公馆,却又没地方可以去,他知道的,熟悉的只有这么几个地方。邱小凤,那个漂亮的男人,阿卡对他的印象并不差,或许去看看他肯不肯收自己做徒弟也不错。
“可以。”程申点头,从身后那群便衣保镖他就知道顾钦容对阿卡的重视,他听从顾钦容的安排,自然对于阿卡的要求也是遵从。
邱小凤正在教徒弟喊嗓,看到阿卡一行进来,迎了上来:“锦书少爷”,扫了眼阿卡身后的几个长衫人,笑道:“顾先生对您真用心。”
阿卡这才反应过来向后看,一脸惊讶的看着程申,程申连忙解释:“都是自己人,现在不安全,旅座怕您出事儿。”
阿卡明白似的点点头,对邱小凤道:“我不叫锦书,我叫阿卡。”
“哈哈,顾旅座与顾副官一舞惊艳全场如今可是满城皆知的,少爷该叫什么,邱某也是又分寸的。”邱小凤闻声揶揄道。
阿卡被说了满脸通红,见着邱小凤脸色变了变,又鞠了一躬,“阿卡想请邱老板收我做徒弟。”
看着弯腰站在他面前的阿卡,邱小凤心念,才一个晚上便找上门来了?如此看来对顾钦容看着真够紧,有意思。便也笑道:“锦书少爷何须如此大礼,邱某只不过是下九流唱戏的,哪里能够资格收徒弟。”
阿卡刚开口便吃了闭门羹,心里有些失落,心里抱怨自己该带些礼物来才是。但是见着邱小凤那张好看的脸,不知怎的,就是气不过,又觉得委屈,“邱先生不肯收徒,那他们又是什么人呢?”
邱小凤顺着阿卡的手指看着身后的徒弟,一时气闷。昨天答应了顾钦容,也倒不想反悔,如今只是想逗逗这个小子,却没料到这傻小子倒不全傻,一句话八百斤重,压得他有些不快,若是说些好听的,便也不想为难他了。
“那些都是打小便跟着我的,这梨园不比别的地方,入门便有规矩,得吃得苦受的累,邱某怕少爷不适合。”
“阿卡吃得了苦,受得了累。”
邱小凤见着他那副倔驴模样,不由生气,悠然坐在椅子上挑衅道:“入门得三跪九叩,给师傅端茶,这也是规矩。”
见阿卡抬头看他,淡淡瞥了眼,气定神闲等着阿卡扫袖子出门。
哪知阿卡立刻从桌上端了杯茶,噗通跪在他的面前,捧着茶道:“请师傅收弟子入门。”
“啊。”邱小凤哪里知道阿卡这脾气若是撅起来是这等模样,程申也在一旁吃了一惊,连忙要扶起阿卡,阿卡愣是跪着不肯起,邱小凤无奈得端着茶抿了一口,这才和程申将他扶起来。
“谢谢师傅。”阿卡满意的笑道,程申又赶紧给他拍去膝盖上的灰。
“罢罢罢,”邱小凤无奈的扶着额头道,“一个比一个难对付,我倒不是故意刁难您,只是怕您吃不消这苦,我在这戏园子还要捧台,曼不能整日教您,您若是不介意,咱们约定时间,您那会子来,我给您点意见便是。这师傅还是别叫了。”
阿卡立刻答应了,又与邱小凤约好的时间,接着喊嗓,遵着邱小凤的吩咐唱了几句,倒是嘹亮圆润,气力充沛,口齿清晰有力,颇得邱小凤满意。
挨了这一茬再去邮局给春婶汇了包裹,回到公馆,天已经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