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姨娘是哪个?”罗阿臭看他。
虞清溪回想了当日的话语,道:“花觞。”他知道花殇定是她的代号,因为七姨娘在虞家的名字可不是这个。
罗阿臭本提到嘴边的坛子顿了一顿,又若有所思地看着虞清溪,好久才道:“说吧,寻我什么事。”
虞清溪想了想,只好道:“想托你寻个人。”
“怎么就确定我能寻得那人?”罗阿臭皱眉,看了一眼身边的酒坛子,道,“也罢,看在这两坛子琥珀光的份上,我便勉力帮你寻一寻。”
“可有纸笔?”虞清溪道。才问完,就看到了罗阿臭眼里的戏谑。问一个收夜香的要纸笔,亏他说得出!虞清溪偏目。既是要寻人,都不曾早做准备带了画卷过来。扶额!又自打脸面了!
罗阿臭只那么一笑,便走进里屋去了,很快拿了纸笔出来:“将就用吧,收夜香的只有描眉笔!”
虞清溪眼一抬,扫过罗阿臭的眉毛。正常的收夜香的会有描眉笔吗?除非是收夜香家的婆娘!
“看甚!”罗阿臭退了回去,一脚踩到椅上,拎起酒坛子灌了一大口,“老子这张脸可不是画的!”
虞清溪垂目不语,拿起描眉笔在纸上轻轻勾勒。也亏得是这描眉笔,用那毛笔,他还画不到这么传神。画完,他将纸递了过去。
罗阿臭伸了两指一扯过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随即看了虞清溪一下,将酒坛子搁在一旁桌上。他道:“你寻这人作甚?”
“帮我管管庄子理理铺子。”虞清溪看这人的神情,应当是认识这人的,便直说了。两个重名的人互相认识,这……难不成罗立只是个代号,背后有许多人用这一个身份?
罗阿臭对着这画像沉默许久,意外地来了一句:“花殇没教过你换面吗?万事都顶着这张脸。”
饶是冷静如虞清溪,也被那两字激得一阵茫然。他手里是没有什么换面的工具,原先虞家的小院子也没寻得类似的东西,倒是真不知道教没教过。
罗阿臭见这人一语不发,面色虽沉静,可瞳孔轻微一放又收缩,只那么一忽,却是被罗阿臭看了个正着。这人不回答,他也是知道答案了。罗阿臭有灌了一口酒:“算了。寻得此人是直接让他找你,还是你过来领他?”
“直接过来找我吧,城东任府灏瀚苑,我会告知司阍留意。”虞清溪道。
罗阿臭摆手,拎着酒坛子转身就进里屋去了。
虞清溪皱了皱眉,这就算送客了?他莫名其妙地走出屋,离开了这座小院。
罗阿臭轻巧地坐在屋檐,看着这人离开,随后才灌进了一口酒。人走了半晌,他才想起,怎么就确定他会帮那小子管庄子理铺子?!想起那人的脸,好吧,肯定会答应!可是,那张面皮明明拿过来没多久,还没用过,他怎么就跟看见过一样?罗阿臭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又猛灌了几口酒,不再多想。
虞清溪在巷子里慢慢走过,到街口的时候,已将思绪理过一遍。还未到马车边,春雨便撩开了车帘,下来扶他上车。两人按着原路返回,倒腾着换了任府的马车回去。到任府的时候才申时初,任桑榆才刚刚醒过来。
任桑榆看了一眼日头,又看了一眼沙漏,赶紧爬起来。见虞清溪进来,便道:“清溪,怎的没叫我,都这么晚了!”
“我出去了一趟,就没顾到。”虞清溪道,“刚开始锻炼总会有不适,过一阵适应了就没这么乏了。”
“嗯。”任桑榆也是明白,“你去哪儿了?”
“铺子里转转。”虞清溪并不想说太多,转而就道,“洗一洗面,出去用一点点心吧。”
任桑榆起身由奴婢伺候着洗漱,吃了一些点心就想去看书,结果被虞清溪拉着在院子里慢慢走了一圈才罢。有了第一日的教训,之后开始任桑榆都将一整日都排得满满当当。卯时初起身,跑圈扎马步一个少,沐浴之后稍用些早膳便去相顾苑请安,回来便温书练笔,午膳后小憩半个时辰,又继续看书,晚膳后扎马步半个时辰。
大约是任桑榆的决心很大,任范氏与老爷商量一番之后,便开始着手给他寻先生。
而虞清溪只看着任桑榆身子受得住,便没有说什么。三日之后,他终于等来了罗立。只不过,这个罗立与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虽然脸还是那张脸。
“给我说说你的情况?”虞清溪捧了盏茶水坐下。
罗立微微抬眼望了一下,又很快低下去:“回三少夫人的话,小的本是庄户人家,跟着村里秀才认过一些字,遭灾之后便自卖为奴,跟过船,当过小二,也做过一阵帐房。”
“找到你的时候,是在做帐房?”虞清溪听着他的字眼,便问道。
“是。”罗立一福。
“正好,我这儿需要个人帮着看看帐,你可愿意留下?”虞清溪道。
罗立看了他一眼,将身契递了过去。
虞清溪捏着他的身契:“寻你的那人买下的?多少银子买的?”
“是,八两银子买的。”罗立道。
“八两……”虞清溪轻轻呢喃,“半坛子琥珀光都买不到,阿臭不会计较吧?”
罗立埋头。
“好了。”虞清溪收起身契,“现下刚秋收结束,我有几个庄子,你替我过去收粮。”
“是。”罗立应下。
“既是做过帐房,那也别浪费,将他们这些年的帐都翻看翻看。”虞清溪道,“爪子太大的正好扔回给他主子。”
“是。”罗立又应。
“好了,”虞清溪道,“春雨带他取牌子。”他顺手将身契递给春雨,让她收好。
春雨便带着罗立退下。
虞清溪看着那身影下去,不由地捏了捏眉心。是因为正做着帐房,才会有此不同吗?一个当张帐房的,和一个贩卖中的奴隶,气质的确是有本质区别。本倒是没打算送银子过去,现下看来,要不去跑一趟探探?
而退下的罗立也是心里疑惑,不是过来当庄子铺子的总管事吗,怎的又突然改了主意?难不成……被看出来了?他稍摸了一下脸面,没问题啊!
罗立去了京郊庄子上,当夜虞清溪便在任桑榆睡下之后摸黑跑出去了一趟。他熟门熟路地翻进罗阿臭的院子,敲门进屋。
“这么晚有甚事?”罗阿臭披了一件薄衫出来。
虞清溪借着烛火看清了这人,才递了银子过去:“劳师叔垫付的银子。”
罗阿臭噙着笑,接了银子在手里抛了抛:“还不若带坛子酒来呢!”
虞清溪只好道:“下次罢,今日来的匆忙。”
“好。”罗阿臭淡淡地看他。
“多谢!”虞清溪告辞走人。
看着人消失在夜色里,里屋走出了一人。若是虞清溪还在,便会发现,这人的脸与那日见到的阿臭一模一样。那人拍了拍罗立:“这谁啊,面生的很?”
“师侄。”罗立将两颗银子按到面前那人手里,“记着,这人若是再来,你别出岔子。”
那人皱眉:“你离开,跟这人有关系?”
罗立往里走的步子顿了一顿,却什么都没说,又抬步进去。还好赶回来拿些东西,不然就说不准被发现了。今日的情形看来,他的小师侄并不十分信任他,可为什么又要巴巴地找他呢?或者说,为什么要找戴这面皮的人呢?不过正好,他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16章 庄子
有罗立替他去庄子上,虞清溪便清闲地在家,看着任桑榆锻炼,陪着看看书。刚请来的管事虽然与前世气质大有不同,但办事能力倒是一样的雷厉风行。三日工夫,他便风姿清逸地过来复命了。
罗立将新做的账册递了过去,一共是五本,四个普通庄子外加一个温泉庄子的,一个庄子一本帐,清楚明了。虞清溪接过来翻了翻,以他前世的经验来看,他的新管事已经直接将那五个管事给碾压过了一轮。
罗立又将那五个管事做的帐递过去:“主子,旧账本就这么送去虞家?”
“给我看看。”虞清溪饶有兴致地接来一看,再与罗立做的账本一对比,呵呵了。原来,虞家主母还不吸取教训,还打算这么欺他?每个庄子几百亩的收成,去了给佃农的,再交过税钱,剩下的就只有正常三五亩地的粮食。这胃口是有多大?哦,他虞清溪现下是属于内宅之人,这冯氏就料定了他不能去庄子上查看,所以这庄子产出就压低一大截,田租和田税便是随便写?
虞清溪白皙的手指压着淡黄色账本,抬眸笑道:“你猜,这些管事会不会将捞下的全部拱手奉出?”
罗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虞清溪,随后垂目道:“五位管事私下皆置有田宅,很是富裕。”
虞清溪抬眼看他,这么一句话便已挑明。这短短三日收拾五个庄子,还将五个管事背后都摸了个遍,这还真是效率惊人!一个普通帐房能做到这一点?他垂眸问:“能确定?”
“是。”罗立道,“管事的子女都嚣张跋扈,在庄子里口无遮拦,小的便顺耳听见了。再有,即使那些个田宅置办得隐秘,管事们及妻妾子女平日里的衣着吃食也是瞒不了人的。”那田宅位置都查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有提。罗立需要虞清溪信赖他,但不会做得太过,太过了反而引起怀疑。
“看来虞家主母对这些管事相当信赖。”虞清溪想了想,道,“你将这一次秋收真实的产出、田租和田税都写下来,与这账本一同交过去。见着虞家老爷,就说是我替父亲捉了几只蛀虫。”庄子往年的收成是属于虞家的,他不信虞家老爷看了这些不r_ou_疼!即使这些可能是冯氏让人故意做给虞清溪看的,借着虞家老爷的手敲打敲打冯氏也是好的。这真实产出让冯氏瞧见了,少不得还要闹上一闹。想到这些,虞清溪心里便舒畅许多。他不喜欢搅合在后宅是非中,可欺到头上也总该礼尚往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