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凇一路开着车一路美滋滋地想,自己是真的遇到了那个维纳斯。没有断臂的,完美的维纳斯。本来卫凇以为,时间就这么过去,等到了自己该离开美国的时候,差不多也能追上李文博了,追上了以后要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好,但是他想,他对李文博一定比对每一任都要好。这时候的卫凇其实已经忘记了自己以前的那些所谓的前任,没有一个是和他谈过恋爱的——至少卫凇是从未承认的。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临行前已经准备好了要和李文博告白的时候,李文博突然说,“我把我男朋友也一起带过来行吗?一起为你送行。”他本来以为自己和李文博之间,只差捅破这层暧昧的窗户纸而已,谁还能想到他们之间不止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呢?他们之间,遥远得不止是12个小时的时差,也不只是一个太平洋,而是两颗心。
卫凇以为时间,距离都不是问题,连x_ing别也不是问题,但是其实他们之间,处处是问题。只得颓然笑笑,还要装作毫不在意地说,“当然可以了。”
他这一次,是真的栽了,栽得彻彻底底。但是人家拿着他一颗滚烫滚烫的真心根本没当回事儿,眼里笑着,但是总是没笑到眼底,轻轻说一句“谢谢你啊!”一下子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抹得一干二净。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在他眼里单薄得像是层纸,轻轻一翻就翻过去了,毫不在意。
“李文博,我喜欢你。”临行前,卫凇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李文博听了抱抱他,像是抱着一个好朋友,拍拍他的背,说,“我知道。”
“我以为你也喜欢我。”卫凇说话间就带了委屈,他以为李文博也是喜欢自己的。
“卫凇,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会是两情相悦的。”他像是哄着一个孩子,摸摸卫凇的发脚,又帮他把衬衣领子翻好。
“那你和你男朋友呢?你们是两情相悦吗?”卫凇不死心,再一次问他,像是好学的,非要追根究底的学生,追问着老师一个难题。
“我真的喜欢过一个人,我也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原来不是。”李文博说着不相干的话,像是在怀念谁。“走吧,要赶不上飞机了。”李文博向前推了推卫凇,与他道别。
谢飞白马上就要过30岁的生日了,以前小时候,他总是嫌弃时间过得太慢,像是一个拉满了货物的老牛车一样,吱呀吱呀地,要很久才向前走一步,走得又重又缓。心里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还不长大,为什么还不长大,跟人报年纪的时候都要报虚岁;后来开始嫌时间过得太快,像是坐上了摩托车,蹭一下,一溜烟儿就开出去了,连路上的风景都没看清楚,一下子就到了另一年,于是谢老师开始恬不知耻地学着西洋算法,过完生日才算又长一岁。
今年的生日也是个大日子,古人说三十而立,过了今天,他可就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虽然在此之前他也觉得自己挺顶天立地的。今年他回到家里,和父母还有表妹小冠一家一起,过的这个生日。在听说自己儿子近几年过生日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买个蛋糕,c-h-a上几只蜡烛CaoCao过生日之后戴韵华终于想到,买蛋糕其实还挺费钱的,于是在谢飞白三十岁生日的那天,下了死命令,让谢飞白必须回家。
用戴韵华自己的话说,就是“竟然还想趁机铺张浪费!谢飞白你能耐了是吧!”
谢飞白非常狗腿地说,“哪儿能呢哪儿能呢”赶紧蹬着他的破车往家赶。
到了家的时候戴小冠和戴韵丽早就到了,全家人就差谢飞白一个,呼哧带喘的,从冰箱里拿出冰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抹抹嘴,喊了一声小姨好。按照家里的习俗,其实应该是叫老姨的,但是叫了几年之后戴韵丽不干了,说是这样显老,非要改过来,叫小姨。
“你看看,都三十的人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生了小冠了。”戴韵丽自己伸手比划了一下和谢飞白的身高差距,笑着说。“小冠都有男朋友了,你什么时候也领一个回来给我们看看?”
戴韵丽这话说得有歧义。按照正常人的理解,肯定是“小冠都有男朋友了你什么时候也领一个女朋友给我们看看”,可是谢飞白不知是在大太阳底下晒糊涂了还是怎么回事,一根筋地把阿姨这句话理解成了“小冠都有男朋友了你什么时候也领一个男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于是他有些羞,斜睨了戴小冠一眼,“小冠怎么什么都跟您说?”
“母女嘛,哪有什么秘密?”戴韵丽乐呵呵地说,反倒是戴小冠,被姨甥二人绕晕了,心说这都什么事儿?她怎么一个也没听明白。
“长什么样儿,快给我看看。”听说和尚脾气秉x_ing的谢飞白竟然有找对象的苗头,一家子人都围过来,好奇地看着他,心想这得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得了谢飞白的法眼。
“小冠前几天说要给我介绍她们隔壁部门的主管的,我以为她和您说了。”谢飞白好奇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圈人,就是谈个恋爱,也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
“新来的那个杰西?”戴韵丽显然跟不上谢飞白的思路,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谢飞白不知道主管的名字,但是听说是新来的,那估计就是他了,于是他很坦然地点点头;戴韵丽又转头看看戴小冠,这时候的戴小冠已经快要把头埋在胸口了,红着脸,不搭话。
“小冠跟我说,杰西是同志呀!喜欢男人。”戴韵丽猜到这兄妹俩肯定有事儿,但是具体是什么事儿,她猜不到,只是迷迷糊糊能猜出个轮廓,真相像是被一层纱,或者一层雾笼罩了一样,怎么都看不清。
“我还以为您刚刚问我什么时候找个男朋友呢!”谢飞白终于明白了,把不住门的嘴,直接在自己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出柜了。
“不能找女朋友了?”戴韵华刚刚还在擦杯子,听到谢飞白要找对象,赶忙跑过来,连手上的水都没有擦干净,这时候突然听见自己儿子不喜欢女孩子,吓得手一抖,玻璃杯子掉在了地板上,被摔得粉碎。
谢飞白点点头,赶忙把玻璃碎片捡起来。他心里也不好受,本来以为表妹已经把自己是同x_ing恋这事告诉阿姨了,脑子一时短路,说出这么句话,现在倒好,在挺喜庆的日子里出柜了。也不知道爸妈还认不认自己这个儿子了——在同志论坛里,他每天都看到有人因为出柜而被迫远走他乡,身边除了个同x_ing`爱人再没有亲戚朋友,他倒好,连个同x_ing`爱人都没有就要被赶出家门了。他越想越觉得难过,三十岁的人了,一边捡玻璃碴一边哭,也没声音,眼泪滴滴答答地掉在玻璃片上,看起来流光溢彩的。
谢飞白捡玻璃片的时候手被割到了,出了血,谢飞白把它藏在手心里,不让爸妈看见,戴韵华想了一会儿,很严肃地把谢飞白叫过去,坐在沙发上。谢飞白坐得笔直,像是小时候因为打架闹事被妈妈批评一样,垂着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飞白啊,我和你爸刚刚商量过了,我们尊重你的决定。”戴韵华还当他是个小孩子,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又因为儿子比自己高了一头多,即使是垂着头,也有些费力,嘴里就念叨着说,“怎么就长这么大了呢?都抱不过来了。”
说着说着自己的眼泪哗一下就流出来,赶忙擦去,却擦不干净,亚麻衬衫的袖口都s-hi透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怎么就喜欢男孩子了呢?”她看眼泪擦不干净,索x_ing也就不擦了,抱着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的儿子,百思不得其解。
“爸妈,我对不住你们。”谢飞白也觉得难过,抱着妈妈不再年轻有力的肩膀,哭得不能自持。而他爸站着,搂着哭着的母子二人,一反往常爱说笑的x_ing子,自始至终都沉默着。
“那是对不住我们吗?你有什么对不住我们的?我们家的儿子孝敬着呢!”戴韵华眼睛还被眼泪糊着,嘴里却不闲着,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教训着他,“我们是怕你难做人啊!咱们国家传统,你们这样的毕竟是少数,以后还不知道要受到多少白眼。现在你妈还活着,流言蜚语还都能给你挡回去,你爸你妈死了之后呢?谁还来护着你啊?我不放心啊!”戴韵华越想越来气,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肩背上,疼,疼的厉害,但是他知道,他这身体上的疼,不及他爸妈心里的十分之一。
“儿子不孝!”谢飞白起身,松开他妈,跪在地上,等着责罚。他让爸妈cao心了,他有错。
“听说小冠给你介绍的对象是外国人?”戴韵华一边哭一边问,另一旁的戴小冠也垂着头,不敢说话。就因为刚刚出柜的事情,戴韵丽快把戴小冠数叨哭了。
“是。”谢飞白跪在地上,心里想着,就算是他妈把自己腿打折了也不能跑,让爸妈发泄出来也好,他心里的愧疚也会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