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发琢磨不透这个人了,到底从哪儿来,心里又是怎么个想法?
如果真的无牵无挂,又哪里犯得着这么费劲心思地骗他?
可如果说真的有所图谋……
翟子枫想,这人到底图个什么呢?
“我说吴公子啊,”翟子枫一扬马缰绳,从侧面追上了他,“你说你不愿告诉瞎子我你的真名,好歹告诉我个真姓吧?”
祁安撩起眼皮子瞟了他一眼,好看的桃花眼尾微微上挑,有种说不出的英气:“你想知道这个干嘛?”
翟子枫嘿嘿笑了笑:“好奇不行么?”
祁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扯道:“就姓吴啊。”
翟子枫:“我不信。”
祁安忍俊不禁,调笑道:“爱信不信。”
这普天之下,有几个姓祁的?要是说出去还得了?
翟子枫嚎道:“别啊!你告诉我我好帮你算一卦啊!”
祁安回头往后看了一眼:“你的狗要跟丢了,你不要它了?”
“啥?”翟子枫头大地回头一看,只见那一步一颤的小干巴狗跑得舌头都拖老长,一副要气绝的模样,只好认命地一勒缰绳,翻身下来把狗又揣回怀里,再回头一看,祁安早跑得老远了。
等到了差不多下午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到了苏州城。一路上错过了饭点,饶是练功习武之人,也逃不了人是铁饭是钢那一套,肚子里饿得锣鼓喧天,一入城门,就不约而同地决定先去找个地方解决一下酒饭问题。
城里通渠,他们找了个水边的酒馆子,要了两壶烧酒和几碟小菜,苏州人靠水吃水,最有名的就是鳜鱼。一大盘鳜鱼烧得皮酥r_ou_嫩,汤汁里透着股难以言喻的鲜甜。
祁安夹了几块子菜,又从汤盆里捡了块骨头扔给蹲在一旁摇尾巴的啸天犬,看着坐在他对面狼吞虎咽的翟子枫直摇头,咂舌道:“狗吃相都比你斯文。”
这狗像是听得懂人话,知道有人在夸它,一边狠命啃着骨头,还一边不忘忙里偷闲地嗷嗷叫了两声,就像是在说:说得好!
祁安被这妖狗逗乐了,又扯了块儿骨头赏给它:“对了,咱们银子差不多见底了。”
翟子枫一顿,想了想,摆手道:“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祁安啧了一声:“你能有什么办法?把狗卖了?论个卖还是论斤卖?”
那狗一听“论斤卖”,一下子哽住了,嗷了一声,耷拉着耳朵抬头望了望翟子枫,又望了望祁安。
翟子枫嘿嘿笑了笑:“总之你别担心了。”
祁安眯了眯眼,也不知道翟子枫又在打哪门子主意:“先说好,别耽误事儿啊。”
翟子枫只顾着扒拉米饭,头也不抬,口齿不清地道:“知道啦!”
当晚,翟子枫这一贯邋里邋遢的人居然还特地打扮了一番,也不知道上哪儿整了一套人模狗样地行头,但当祁安瞥到那瘪瘪的腰包时,还是花了十成十的修为才忍住没有把翟子枫就地正法。
要是只是这样倒还好,哪知翟子枫拽着祁安就直奔苏州灯笼街——整个大安东海出了名的风月场,红尘万丈,无限繁华。
当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挥金如土的地方。
纵使是祁安当年还是北肃王的时候,除了偶尔不得不逢场作戏,也极少去这种地方挥霍,更别说如今了。
在这种地方钱花起来有多快,祁安心知肚明。
但他一边骂骂咧咧,却也一边想看看,这翟子枫到底又要整出个什么幺蛾子。
灯笼街上人挤人r_ou_挨r_ou_,啸天犬仗着体型优势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穿梭自如,但祁安就没那么舒坦了——才没过多久就被闷出了一背的毛毛汗,几个衣如蝉翼的姑娘搔首弄姿地从旁边路过时,有意无意地擦着祁安的身子过去,还特地媚眼如丝地侧眸看了看他,蹭得祁安平白起了一身j-i皮疙瘩。
男人堆里呆惯了的人,总是不大适应这种投怀送抱式的温香软玉——更何况,祁安心里现在只顾着心疼钱。
翟子枫回头见他神情僵硬,心念一动,眯着眼睛,煞有介事地揣度道:“吴公子,你不会是没到过这种地方来吧?”
翟子枫一句话语气拐得千回百转,祁安的眉毛抽了抽,看着他那双意味深远的异眸,扯着嘴角干笑了两下:“当然不敌先生您身经百战啊,看您这样子,常客吧?”
翟子枫颇为神秘地笑了笑,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贱模样。
祁安凉飕飕地道:“所以说先生啊,您说要弄钱,不会是要来卖身吧?”
翟子枫嘿嘿一笑:“对咯~!”
祁安:“……”
啸天犬耷拉着舌头抬头看看这俩人,用极度单纯的目光鞭策着他们的藏污纳垢的心灵——可惜了,这俩人早就修炼出了一幅刀枪不入的厚脸皮,臊都不带臊一下。
过了没多久,身边的人流就不知不觉中都开始渐渐往一个方向涌动,而就在不远处的一个雕梁画栋的阁楼下,密密实实地簇拥了一大团人——其中多半是男人。
人群议论纷纷,祁安半天才从嘈杂一片的人声里分辨出了大致的讯息——花魁要抛绣球了。
翟子枫不容拒绝地拽着祁安挤进了人群里,抬头望了望三楼的花栏杆——只有那一层的栏杆上缠满了花藤,飞檐儿上还挂了一盏十分别致的红灯笼。
“哟,这位大哥,今天是哪位姐姐抛绣球啊?”翟子枫问身旁一个络腮胡子,那络腮胡子涨得满脸通红,异常兴奋地跟他扒拉道:“哎,你居然还不知道?”
“哎哟,这不是没见识,想来探探深浅嘛……”
翟子枫一句话说得挤眉弄眼千回百转,纵使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祁安也听懂了他的荤话,非礼勿听一般别过头去。
那络腮胡子笑得满脸猥琐荡漾,朝翟子枫煞有介事地介绍道:“这花月楼的花魁还能是谁,当然是绛宫姑娘啊。”
翟子枫拖长了音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拍了拍那络腮胡的肩膀道了声谢,就让祁安一把扯了过来。
祁安把字音咬碎在牙缝里,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没事儿,”翟子枫一幅胸有成竹地样子,安抚道:“你要不抱着啸天犬去外边儿等?里头太闷了。”
祁安面无表情,脚边的啸天犬也猝不及防地“汪”了一声,以示抗议。
没一会儿,那传说中的花魁绛宫就身着一袭红纱,一左一右两个侍童跟着牵裙摆,在众望之下款步走了出来,人群中顿时一片感叹。
祁安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愣——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花魁确实是美得惊天动地。
绛宫朝人群中扫视了一眼,眼神在触碰到翟子枫的时候略微停留了一下,随机又马上不着痕迹地移开。
她从袖子里伸出两双柔荑一样的手,接过侍童递来的绣球。
绛宫娇艳欲滴的红唇一挑,居高临下地笑道:“今夜哪位官人能接住这绣球,便与小女子共度这良宵。”
人群中顿时起哄起来,还有不少人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绛宫眸子抬也不抬,笑盈盈地背过身去,将那绣球用力往后一掷——
然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翟子枫怀里。
祁安:“……”
☆、绛宫
人群中顿时起哄起来,还有不少人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绛宫眸子抬也不抬,笑盈盈地背过身去,将那绣球用力往后一掷——
然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翟子枫怀里。
祁安:“……”
翟子枫扬了扬手里的绣球,一堆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有的羡慕有的唏嘘,翟子枫浑不在意地嘿嘿一笑,一把拉起祁安:“走,哥带你长见识!”
绛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叫侍女取下了长檐上的红灯笼,摇曳生姿地转身走了回去。
楼底下簇拥的人们煞是可惜议论了几句,没多久也就都散了。
祁安被他拉进了香粉扑鼻的花月楼,楼里烛光暧昧,这楼中空吊顶,四周是九层雕花栏杆,一抬头就能看见许多绮罗珠履的姑娘袒胸露r-u地倚在栏杆上,姿态慵懒地朝往来客人暗送秋波。
可翟子枫似乎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衣香鬓影的姑娘,一个劲儿地冲祁安傻乐,嘴里滔滔不绝地说着这灯笼街的各种风流轶事。
祁安忍无可忍地掐了他一把,低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要赚钱还是要花钱?!”
翟子枫安抚了他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一边东拉西扯一边继续拽着他往里转悠。
啸天犬也跟着窜进来,这狗显然对美女更没什么兴趣,眼睛直直盯着祁安的后脚跟儿,一步都不敢漏地跟了上去。
老鸨见翟子枫手里拿着绣球,忙满脸堆笑地腆了上去:“哟,您就是今晚的贵客吧。”
老鸨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直泛精光,不着痕迹地往边儿上一瞟,看见了那浑身穷酸样的祁安。登时神色微变,扯着嘴角笑了笑问道:“这位是……”
翟子枫回头看了祁安一眼,大言不惭道:“我家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