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睡一觉。”厍钧指腹贴着许从一眼尾,那里泛了点红。就是许从一眼睛里,白色部分清晰可见一些蜿蜒的红血丝。他心中莫名就是一悸,和刚才类似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人产生一种迷醉,不再是过去,想欺负到这人哭出来,而是想,让他能够对他和煦的微笑,让他的微笑能够持续地更久。
许从一茶褐色眼眸大大睁着,脑袋里神经撕扯着痛,没法入眠,虽然身体和意识都渐次疲惫不堪,可睡不着,怎么能睡得着,他和厍言……他们分手了。
心里被强行挖走一块,变得空荡荡的,冰冷的寒风直往里面灌,冷得他想蜷缩起来,缩成一团。他眨了眨眼,觉得眼睛发热,视线越来越模糊,好像有水浸透到了眼睛里。
他睁着眼,左眼泪水滚了一行下去,两秒多钟后,右眼紧跟着掉落一行。
随后,是流不尽的泪水。泪水模糊他的视线,他就那么躺在厍钧身下,眼神悲伤绝望,泪水开了闸似的,一直流泪,一直流泪。
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一样。
厍钧手掌盖在许从一眼睛上,心口一阵绞痛,有谁拿着一把刀,剖开他的心脏,往里搅动,搅得血r_ou_模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心痛,这个正在流泪的青年,让他有了心痛的感觉。
掌心下感受到对方细长的睫毛刮搔着,撩动心弦。
“别哭了。”厍钧想干脆一下将人给劈晕过去,但意外的,下不了手。他伏身下去,一臂将人搂了满怀。
轻声安抚:“好了,都过去了。不要再哭了。”厍钧捂着许从一眼睛,吻啄他的脸颊。拿开手后,由下至上,一点点添舐许从一流落的泪水。舔到许从一眼帘上,轻吻许从一被泪水濡s-hi的睫毛。
默声流了一会泪水,许从一闭着眼,沉睡了过去。
门外送午饭的送餐员再次敲门,厍钧脚步很快,走过去开门,示意送餐员别说话,不用进去,他来把菜端进去。
送餐员下意识往屋里看,就看到两米宽的床上被子微微往上突,之前来时看到还有一人,估计躺在上面的是那人。
厍钧吃了两口热菜,视线不时往床上移,没多少胃口,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叫酒店员工上来收拾东西。
他倒是没多少睡衣,没遇见这人之前,在工作完成后,就回到住处,大多的时间都是在沉默中打发,并没有大多的娱乐项目。在遇到许从一之后,尤其是在彼此结合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生出了一种,想要暂时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的想法。他并不是会逃避的人,这个想法一出,就前后仔细追寻过产生的根源。
结果得出,根源在许从一这里,他的存在,成为一种不可或缺。他是否爱他,是否愿意,这些他并不考虑。许从一今后的人生,将由他来掌控,他会给他——
厍钧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敲了下,而后停顿。
——他会给他比许多人更好的生活,他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他。
只要他开口。
自助餐是没法再继续吃下去了,朋友在街边叫了辆车,送厍言回去。
厍言倒是没再流泪了,就是眼睛通红,嘴角抿得死紧,眼眸里都是叫人心惧的狠厉。
朋友问过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厍言摇头,没说。知道这会厍言情绪不佳,朋友还是有点眼力见,没追问下去。就是心里相当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发生。
送厍言回花店,原本想送她上二楼,厍言阻止了朋友,说她没事了,让朋友不用替她担心,没人能够从她身边拿走她的东西。
朋友刚要劝两句,意识被什么物体撞击了一下,劝慰的话被撞散,身体先于意识一步,点了头。
“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朋友走出花店,在门口回头对厍言说。
厍言沉着精致漂亮的脸,嗯了一声。
朋友转身离开,坐上回自己家的出租车后,眼睛忽然猛地抖了下。
在花店里,厍言面色冷沉沉的,好似一点没受之前事情的影响,她将搁置在店里的花搬到门外,一个衣着普通的年轻男子从远处走过来,视线并没有看着这边花店,厍言放下手里的花,缓慢地直起腰,她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情绪,那人心里很雀跃,伴随着一点小小的忐忑,像是准备要和心上人告白,但又犹豫担心对方会拒绝他。
男子走到花店前,停住脚,厍言抬眸,一个柔和的笑容在唇畔荡开。
十分钟后,男子抱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出了花店,厍言注目着男子背影越行越远。她拿着自己一缕头发,手指缠了一圈又一圈。
柔和笑容渐次冻结,换上的是幽幽的冽意。
城市的另一边,崔颐带着熟记下来的电话号码,找到了专业的人员,请他们帮忙查找号码在哪里出现过。
很轻松的,就查到号码曾经出现在一座山上过。更为巧合的是,他的家,刚好在那里。虽然家里没有一个人值得他眷念,但为了寻找到许从一,他不介意假装一下。崔颐将一垂涎他脸、试图和他发生点某种关系的男人那里抢来了对方的车,开着车,就直往山上走。
到家时,发现屋里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且根据围绕在那些人周围的精神体来看,这些人都是哨兵。
崔颐的精神体因为他本体的特殊x_ing,可以自由在精神图景和现实中出现,这会,他的精神体灰狼就隐没了行踪,导致这些哨兵们不知道,他其实和他们一样。
他在楼宇里待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尤其是上学后,基本上都待在学校,就算是节假日,也不会回家。他和房屋的屋主人,唯一有的关系,就是血缘上。那个男人,明明心有所爱,却为了攀附权贵,同他已故的母亲在一起,在后面,夺得了他母亲那边所有的权势和财产。大概还留他一命的原因,是还有最后一点良心。男人做这些事,都没有刻意瞒着他,他不怕他知道,因为他一个脆弱的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哪怕他双腿残缺。曾经崔颐憎恨着男人,无数个夜里,都在抓扯头发,宁愿男人杀了他。
但现在,崔颐感谢这个给了他生命的人,若是就没有他,他不知道世界还有让自己心动的存在,他不知道,自己原来一颗死气沉沉的心,是可以跳动的。
崔颐直接登上二楼,没去见估计是在书房里的崔余,他找到管家,让他跟他一起到监控室去一趟。
既然人在这里出现过,那么翻找一下过去视频就可以了。
作为崔余唯一的儿子,管家自然应承崔颐的要求——况且这要求,其实算不上要求。
一切都很顺利,崔颐在播放画面里找到了正在寻找的人,至于旁边的另外一个,既然能够出现在屋子里,十有八九就是哨兵无疑了。
两人住一间屋,第二天,男人打横抱着许从一出的门。因此一个事实已经明显摆了处出来,视频里长相俊美,身高腿长,一头墨色长发的男人,恐怕就是之前在许从一身上留下痕迹的人。
“爸爸叫这些人到家里来,是准备做什么?”崔颐在画面停止后,转头问管家。
男孩漂亮的脸,随他亡故的母亲,x_ing格一直以来都唯唯诺诺,甚至都少有直视人眼睛说话,在这里,对方不但直视着他,神色都说话语气,都表现的不卑不亢。眼神凌厉,倒是某个瞬间,和崔余有五六分相似。
管家心中有点疑惑,给的回答是摇头:“少爷如果想知道,可以去问先生。”
崔颐勾唇轻笑了一声:“你不知道?”
“我知道。”
“但你不会说,是吧?”崔颐眯着眼,似笑非笑。
管家又点头。
崔颐耸了耸肩,语气舒朗:“随便吧,没人告诉我,我自己去查。”说着崔颐快速擦过管家肩膀,走出了监控室。
崔颐的房间是单独于其他客房存在,他回屋后,就一直待在屋里,哪怕到饭点,也没有出门,都是管家把饭送过来。他父亲知道他回来了,彼此一样,都当对方可有可无。
晚上七八点时,院落外有汽车开过来。
像是猜测到那里坐着谁,崔颐走到窗户边,一把拉开窗帘。
盯着慢慢靠近的车辆,汽车停在门口,后面下来两个人。
崔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左边个子稍矮一点的那个,嘴角露出抹势在必得的笑。
第94章
回来的路上, 在一家餐馆吃过了晚饭,因此许从一和厍钧两人一进屋, 没有加入到餐厅正在用饭的哨兵们中, 而是直接穿过中廊,走左边楼梯,上了二楼。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他们专属的房间里, 屋内冷冷清清,窗户开了大半,微冷的夜风直从窗户外,往里面灌。下午那会一睡,就睡了三四个小时, 睡得太久,这会许从一都觉得身体还有点不适, 他到沙发边坐下, 拿了搁在旁边桌面上的遥控器,将嵌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打开。
倒不是他想看电视,只是和厍钧待在一个空间里,彼此都不说话, 气氛相对沉闷,有点其他的声音, 打破一点这种令人窒息不安的氛围, 心思也同时不用完全放在男人身上。
黑豹静默无声踱步到沙发边,四肢一曲,就趴在了地上, 它脖子没完全放下去,而是扬着,看了一眼还站着的厍钧,随后冷森森的兽瞳转到距离不远的许从一身上。
黑豹悄无声息,虽然是精神体,但作为向导的许从一,没法像普通人那样,对它视若无睹,一只专厮猎杀的凶兽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还一直都紧紧盯着自己,好似在执行着哨兵的某种命令。
许从一眸色随之加深。
厍钧到卫生间去洗手,拧开水龙头,摁压些许洗手液到掌心,两手放涔涔流动的水流下。抬头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他眼帘眨了一番,发现眼眸里,好似多了一点什么其他的情感,不再似往日那样,冰冷无波,渐渐有东西在里面集聚。
他清楚那是什么,在选择和许从一结合的那天起,他其实就有这样的觉悟,忽然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且某种意义上来说,许从一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弱点,理论上,他该离他远一点,在发现他对他的不同之后。
实际上,他没有。他甚至是主动出手,促成了他成为他的人。如果非得给一个理由的话,大概是,踽踽独行这么多年,生活太过一沉不变,忽然有了一个可以带来变化的存在,所以自然要弄到手里来。
这么想了,因此,就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