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尊处优的精灵王子还没有受过这样大面积的伤，他委屈地瘪着嘴，脚在湖底狠狠蹬了一下就要往回游去。他刚一转身，就发觉自己的脚扭了。
“……”莱安睁大眼睛看向上方。方才扑进来时倒也没觉得什么，现下越看越觉得湖水深不可测，自己拖着条瘸腿怎么也是游不上去的。
要是昨天在书库瞟到控制水的魔法时多看几眼就好了。
要死在这里了……？
莱安绝望地在湖底坐了下来。
水牢实在是太偏僻了，倘若他今天死在这里，怕是上百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也许他的父王和母亲会再要一个小王子。
也许等他的弟弟读到了关于水牢中恶龙的历史、而他也同自己一样拥有异于族人的热情，那么他也会在这样的午后偷偷沿着生命树枝干长驱直下，发现被损坏的门锁和葬在湖底的尸体。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王族会将自己的死因归咎于湖底之下的柏格吗？
莱安在湖底慢慢地躺了下来，任由湖水灌进他的鼻腔和嘴巴里。
他感到自己的胸腔被四周的湖水狠狠地挤压，不由得难受地扣住了湖底的石头。正当莱安以为自己将要迎来死亡之时，突然间眼前白光一闪，便猛地摔了下去。
——
柏格皱眉盯着摔在不远处的莱安，对方手臂颤抖地撑着地面，几乎要将肺咳出来。莱安看起来实在是太狼狈了，要不是知晓他是精灵王室，柏格几乎要以为他是被人追杀过来的。
柏格想了想，慢慢地翻身坐起来，巨大的黑龙便化作健壮的黑发青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几百年前款式的衣服，向莱安走去。
莱安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柏格的影子所投下来的y-in影里。他看着柏格额前碎发遮挡不住的兽瞳不确定道：“柏格……？”
柏格蹲下来，抬手轻轻拍了拍莱安的后背，想替受了惊吓的幼崽顺顺气息。但是他的手劲太大，莱安本来已经缓过来了，又被柏格拍得咳个不停。
莱安慢慢地冷静下来。他动了动红肿的脚踝，又扯了扯自己被石头勾破的裤腿，看起来有些茫然。
直到他循着痛感按住了自己的额头，莱安这从方才的祸事中缓过神来。他看向柏格，发觉对方也正在注视自己，嘴巴一瘪就哭了起来。
柏格：“……”这可怎么办。
莱安越哭越大声——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方才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之时，连自己那不存在的弟弟发现自己尸体时的表情都想到了。
柏格被吵得头疼，他向后一坐，盘起脚将莱安放在自己的腿上，有些粗暴地在莱安嘴巴上一捏。见被捏成鸭子嘴的莱安慢慢收了声，柏格便把莱安按着额头的手拉下来，瞧了瞧他的伤口。发现莱安并没有伤得太重，柏格便用衣袖擦了擦那伤口。刚抹了几下，莱安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柏格才意识到用衣服擦伤口对细皮嫩r_ou_的精灵来说实在是太过粗暴了。
精灵就是事多。
柏格啧了一声，撩起莱安额前的头发，低下头亲了亲莱安的伤口。
莱安一愣，哭声立刻停住了。
柏格终于找到了令自己耳根子清静下来的方法。他把莱安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像相互舔毛的兽类一样认真地用唇舌安抚起委委屈屈的精灵幼崽。莱安渐渐地平静下来，顾不上细思这样新奇的安慰方式，只是惊魂未定地回想着方才的情形。
“我刚才，差点死掉。”莱安低着头说道。
柏格不知道作何反应，他看着莱安的眼泪又要掉下来，按着莱安的后颈将他拉过来，在他的额头上又重重的亲了一下。
莱安低头看着柏格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变成人形的缘故，柏格的皮肤上还残留着身为龙形态时的鳞片。莱安抱着柏格的手臂一下一下轻轻扣着那灰黑色的鳞片，突然间背诵起了他在野史上看到的关于柏格宝藏的记录。
“今龙王妻弟柏格，……其宝藏仍在柏格领地——即龙界东部的塞西海洋之中。”
柏格：“……嗯？”
莱安抬眼看着柏格，他的眼睛还是红通通的，不像是精灵，反而像只兔子：“我是说，你的宝藏仍然在你的领地。”
“哦。”柏格不可思议道，“你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不是啊。”莱安发出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他看着柏格的眼底盛着绚烂的星河，“我来只是为了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精灵小崽子哭了吗？
——哭了！
第4章 04.
04.
额头撞破之后才进入水牢禁地，这并非偶然。
莱安仔细对比了两次进入水牢的异同之处，发觉触发结界的除了通过结界的咒语，更重要的应当是精灵王室的血液。
第一次进入水牢之前不久，莱安曾在练习火系魔法的过程中烧伤了自己的手，因为并不严重，所以即使见了血莱安也没有包扎，想来正因如此那天才能如此顺利地穿过结界。
而第二次进入水牢时，莱安因为害怕而用衣服遮住额头去撞击结界，虽然将自己碰得头破血流，但血液并没有直接接触到结界，于是导致了自己长时间停滞在湖底。濒临死亡之时他用沾着自己血液的手扣住了湖底的石头，再加上先前自己默念的破界魔法，这才让莱安通过了结界。
找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莱安在禁地出入自由，几乎把水牢当作了自己的寝殿。每天在书库读完书便往生命树根跑，游到湖底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在手腕上划拉一刀，闭上眼往前一撞便摔进了软绵绵的沙金里。
时间久了，莱安的手臂上不免尽是还未来得及愈合的刀痕，狰狞的伤口在羊脂一般细腻的皮肤上蜿蜒附着，看上去实在是触目惊心。
伯格身为身体素质极强的龙族，原本认为男人身上带点小伤没什么大碍，但是精灵的身体本就没有龙族强状，再加上莱安还年幼，比起成年精灵身体更加纤细，稍稍放些血脸色就苍白得像张纸，即使是粗枝大叶的伯格也有些看不下去。
这天，莱安带了几本最近正在研习的魔法书过来，看样子是想要在这里小住。他像往常一样从天而降，准确地扑在伯格身上：“伯格——！”
柏格：「……」他不嫌鳞片硌着自己吗？
莱安心情很好地翘着嘴角，在伯格附近用魔法cao控着沙金凝固起来，做成一个小小的书架，把自己带的书从防水袋中取出来摆在书架上。他一边忙活着，一边跟柏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父亲觉得宫殿里不需要太多仆从，他减少了仆从的数量，现在我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宫殿里跟坟墓一样。”
「……」
“其实即便是仆从多了也没差，即使有再多人，大家也不说话。”莱安道，“连笑一笑都很少见。”
「精灵都是这个样子的。」柏格道。
莱安学着他的口吻说话，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是啊，精灵都是这个样子的。”他抬眼看着柏格笑了笑，“还是你最好了。”
「……」柏格把头别到一边去喷了个响鼻。
莱安整理好他的东西，拿了一本书回到柏格身边。他在柏格的头颅附近坐下来，靠在柏格的身上开始看书。
比起x_ing格淡漠的精灵族人，莱安实在太过活跃。柏格经常觉得莱安与精灵族格格不入——也许这也正是莱安总喜欢往他这里跑的原因。
但是莱安还是有像精灵的地方的——他专心读书地时候表现得太过沉静，仿佛空气都凝固在他的周身了。
柏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你以后少来我这里。」
莱安正凝神cao纵着沙金练习土系魔法。听到柏格的话，莱安不禁一愣，空中漂浮的沙金瞬间洒落在地上。
莱安漂亮的双眼微微睁大，有些茫然地看着柏格。他张了张嘴道：“什么……？”
「我说，」柏格耐心道，「你以后少来水牢。因——」
黑龙的话语在莱安滚出眼眶的眼泪中戛然而止。
「你——」柏格有些慌了。当黑龙翻身坐起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人形，他皱着眉手忙脚乱地用衣袖蹭了蹭莱安的脸，刚擦了两下又换成了手——他还没忘记莱安受伤时自己把莱安擦哭的经历。
“哭什么。”
“对不起。”莱安哽咽着避开柏格的手，“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莱安觉得有些羞愧，“我以为……我以为你也很——”
柏格一愣。
即使莱安没有说完，但是柏格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莱安想说他之所以总是来水牢，是因为他以为自己也很寂寞。
——“也”。
柏格看着哽咽的莱安想了想，伸出手来想把莱安拉到自己身边来。
莱安最吃这一套了，只要抱抱他，莱安的心情总是会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愉悦起来——但是现下莱安只是僵直着身体，并不愿意站到柏格身边去。
柏格眯了眯眼。他手上稍一用力，瘦弱的莱安就不得不跌坐在柏格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