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被那谁知道,才离开他一晚就害相思病,免疫力下降到感冒,一定得意。
夏柯得意自己就牙痒。
商汤浑身骨头都在痛,鼻子塞了,想要多睡一会儿再给夏柯发消息,却一觉睡过头。
醒来时身边有人坐着,夏柯在看论文,伸手往商汤额头上摸,用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说:“没事,有点低烧。”起身去给商汤冲了杯东西,递给他:“感冒�c-h-a��。先喝完我送你去医院。”
商汤想开口说话,发不出声。夏柯就又摸了把他的脸,深情款款:“不用说了,媳妇,我都知道。——万一你不幸了我会找下家的。”
商汤恨不得掐死他,坐不起来只能捶床。
他们学校校医,那属于青春痘进去,皮肤癌出来的地界,曾经发生过学生拔牙,坏牙没拔掉,好牙拔错了的惨剧。事后还十分官僚主义的推诿责任。
于是学生但凡有点时间金钱,都选择往外面的医院跑。
夏柯开商汤的车送他去医院,病怏怏的商公子有气无力,眼里水光闪动,面色苍白又透出点红晕,还倔强咬唇,靠在夏柯怀里被他架进医院,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小鸟依人娇弱可怜。
夏柯不舍得商汤折腾,厚脸皮找了上次认识他舅舅那医生。诊断出来咽喉有炎症,先吊两天水看看。
商汤昏昏沉沉一天,到晚上醒来,夏柯居然还陪在他身边。
他坐在椅子上把书举高了用小灯看,椅子四只腿只有两只挨着地,天晓得怎么保持平衡,却偏偏摇摇�c-h-a��又稳如泰山。
见商汤醒来就把保温杯推出去:“快吃,菜肉粥,吃了再睡。”
那个保温杯还是商汤在医院顺手买的,风水轮流转。商汤去摸汤匙,却被夏柯抢先一步抓起,笑嘻嘻把保温杯扭开:“张嘴。”一勺粥被送到商汤嘴边。
商汤从他的手看到他脸上戏谑的笑,心头一种难言的悸动散开,竟不由自主低头张嘴让他喂。
温粥落到胃里,他才觉出饥肠辘辘。
可他的视线始终移不开夏柯的脸。
商汤想起上一次夏柯住院,自己留八宝粥给他。
大概是感冒得意识模糊人就特别脆弱,要是他喂完自己就走,像自己当时对他一样,自己独自一人在病床上一定会失落。
商汤说:“对不起。”
夏柯同情:“烧傻了?”
商汤不好意思说我回过头爱你太迟。
商公子有钱从不花在没必要的地方,病房只是个普通双人病房,中间挂着帘,另一床的老人家已经睡着。夏柯关了小灯,要打地铺,却被商汤拉住。
他向病床一侧靠,空出位置,让夏柯靠上来。
两个人夜里靠在一张病床上,夏柯忽然笑:“据说抽烟的人和不抽烟的人接吻,不抽烟的人是甜的,抽烟的人是苦的。”他就凑到商汤耳边,两个影子挨在一起,病房另一边的老人家哪怕醒着也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夏柯亲他发热的耳垂,说:“宝贝,你确实是甜的。”
这两天夏柯有空就来医院陪床,其余时间在学校里。
现在的风声是刘教授这事还是有人要整他。本来把外面视频撤下来,睁一�j-ian��一眼过去的事,有人整他,就能弄到院党委约谈,暂时停课。
夏柯本来打算去探望师母,老马端着茶缸手肘撞他,递个眼色,夏柯顺着他眼神看,徐栋梁在楼下踌躇。
夏柯就晃下去:“小同学,那么巧?”
徐同学僵了一下:“夏学长。”又有些生硬地笑:“有件事我想跟夏学长说。”
他说的事是,周旻旻要搞学生联名为老师请命,反对这个约谈停课的流程。哪怕刘教授没教过他,任何一位教授都不应该因为对一个敏感事件不慎说了几句就被处置。
徐栋梁知道这不会是好事,学生联名请愿在上面看来就不可能是件好事。他们学校不搞扣人毕业证威胁那一套,但是这种事一开始就是滚雪球越滚越大,谁知道最后结果影响可能有多坏。
徐栋梁说:“联名上我签了名,我希望夏学长能拦住旻旻。”
夏柯笑:“你既然根本不想签名,又何必签名?”
徐栋梁咬得嘴唇发白,强笑说:“夏学长,背靠大树好乘凉,我那么难才交上旻旻这个朋友,他以为我和他是一种人,我怎么能不签。”
和周旻旻做朋友,他能拿到大牛的推荐信介绍信,有太多他自己够不到好机会。周旻旻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为了继续和周旻旻做朋友,也要做个理想主义者。宁愿参加联名,事后泄露给夏柯,都要在周旻旻面前把戏演到底。
夏柯拿着那名单,心里想骂人,脸上却只笑了下,拍一把徐栋梁肩膀说:“感谢你来告诉我啊。”
徐栋梁转身,夏柯立马给商汤打了个电话。商汤简明扼要:“我过来。这事要压下去。”
夏柯听他挣扎爬起来的动静就哄他:“乖,我第一时间通知你是看在你是学生会长和我男朋友份上。你安心待着,这事有我。”
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他还在学生会混的时候,隔三差五天上掉下一堆烂事。
学生,学生会干部,团委,党委,夹七夹八千丝万缕。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对付勾心斗角还好,就像他之前那任学生会杨粹媺的名言:“与天斗与地斗不如与人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欢迎你加入学生会。”
但这回惨就惨在要搞个大新闻的都是热血上脑的年轻人。周旻旻保密工作做得好,只等突然发作星星之火猛然燎原,院系老师还不知道,自己先挨个找人聊天,夏柯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皇军特务之类的,背叛革命了。
他扫了眼名单,迈开腿干活。
这天下午一个个逮人,累得要死,辩得口干舌燥。
半夜咬牙切齿,你们都热血青年,你们都理想主义,行啊,坏人我做。
软硬一起上,把参与联名的骨干全弄蔫了,名单上只剩最后两三个。
这天晚上恰好在小礼堂后遇上薛朝阳。
薛师姐这阵子还在躲李颖小师弟,也就彩排稍露一小脸,彩排完溜得比叼鸡的黄鼠狼还快。
晚上九点,小礼堂周围早没人了,薛朝阳手上也夹着烟,瞅他正摸打火机,笑了:“夏老,不是爱情大丰收么,怎么这副尊容哈?”
要说还是薛师姐朋克,偶尔抽支烟,点火还用火柴。夏柯从她那拿了火柴,两个人老农似的窝花坛边上抽。
把学生联名这事跟薛朝阳一说,两个人同仇敌忾,声讨不懂事的师弟师妹。
“Naive!”
“唯恐天下不乱!”
“幼稚的理想主义!”
“自我感觉特别良好,把自己都感动坏了吧!”
声讨了半天,薛朝阳沉吟片刻,说夏老,你看有个事,我顺便告诉你哈。
“其实那个联名,我也有份。”
第42章
夏柯一口烟没上来,呛了肺。
天下无人不通共。地摊历史文学声称东北剿总司令卫立煌其实是我党忠诚的地下工作者,夏柯觉得自己算是体会了一把蒋委员长的心境。
薛师姐说周旻旻弄的这联名她知道得比较晚,所以参与得也就比较晚。夏柯手上的名单没更新到她。
夏柯提醒:“薛导,你这么多年可都是理想主义的批判者啊。”
薛朝阳像是想通了:“你越是花时间精力去否定哪类人,到头来你可能就是那类人。”
最鄙视理想主义者的不是现实主义者,而恰恰是不敢做理想主义者的那号人。
什么是理想主义者,知道许多事不理想,却偏不妥协,一次又一次做出别人看了是瞎折腾的努力试图改变这现实。
他们都不想做理想主义者,想世故点现实点,既然有没有理想都要被生活揍得鼻青脸肿,不如先掐死理想,因为绝大多数理想是要破碎的,与其做个理想主义者哐哐哐自己往南墙上撞,不如玩世不恭,理想破碎的时候才能没心没肺说一点也不疼。
夏柯说:“这不像你。”
薛朝阳说:“我都不知道我像什么。”她用一种故作轻松的口气说:“我从小吧,就是一个忍耐力很低的人。总被人说‘别的女孩子都能忍,偏你不能?’我就是不能。我还因为好多事不能忍,那啥,投奔了资本主义。这回再回来吧,我以为我多少能忍点了,没想到还是不行。遇到我觉着错了的事,我就要说这是错的,我就要做点什么,哪怕傻了吧唧撞得头破血流。我今年才二十六,我还能多撞几次南墙。”
总而言之,原本想的是她在这里待得也不是很开心,这回要是真最坏情况发生摊上大事,此处留不下去了,她再回头投奔资本主义呗。
夏柯说:“薛导,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薛朝阳就说:“你是没想到旻旻是这种人吧。”天真烂漫小可爱分分钟能组织出个大行动。她爬起来,跺跺脚:“不过这事哈,你想拦他,肯定拦得住。拦住也好。”
薛朝阳往外走,夏柯叫住她:“薛导,你那在资本主义国家待不下去根本是假的吧?”
她回头一笑。这次回母校,哭着喊着说在国外待不下去,哪有真待不下去的人像她这样抖搂得满世界都知道的。真待不下去只能回来的编故事都是“资本主义怎么怎么跟挽留钱学森似的挽留我,我又艰难坚拒,归心似箭报效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