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冶眉峰一抬,目光冷峻,刀锋一样利:“你同性恋?你把你床底下的裸`女杂志卫生纸团和你电脑上偷偷看过的毛`片都给我吃下去再来说你是同性恋!”
有从小看你长大的人就这点不好,估计连你青春期最喜欢哪个AV女`优一天撸几次都知道。
用安冶偶尔不要风度的话说就是: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但是夏柯已经成了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在进大学遇上某个人以前,他除了自尊心强一点,人长得帅一点,脑子转得快一点,会忽悠人一点以外,就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青少年,异性恋。但他现在喜欢的确实是个男的,“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这话太矫情,只要他还喜欢那个人一天,他就每天早上刮脸的时候对镜子里的自己说“我喜欢男人,现在是个同性恋”。
他继续吃着,满嘴嚼肉还能口吐人言:“这不是害怕‘双性恋’这个概念您不熟悉吗,说同性恋您一下就懂了。”安冶自擦嘴那一下就已经宣告进餐完毕,夏柯嘴不停地气他:“再说了,杂志里好几本还是我从您那儿继承的。”
安冶扫他一眼:“你打量我今天不能为难你是吧?”
夏柯满嘴是油,想和安冶嬉皮笑脸一句“您今天叫我出来,一定不会为难我”,到嘴边说不出来。他以为和那谁有谱的时候不敢告诉安冶是谁,怕安冶找那谁麻烦;现在和那谁没谱了更不敢告诉安冶,安冶那个护短的性格肯定想着“他敢甩你?”加倍把人整死。
更何况,他始终想着,那谁接不接受他是那谁的事,他喜不喜欢那谁是他的事。他虽然想死心,想“戒烟”,但一天没戒成,一天还想着那谁,他就一天还是个现行同性恋。
夏柯停了一阵筷子,然后又吃起来,含糊指控:“您那烟雾弹理论也是居心叵测,嘶,太辣了……我没有把谁当成烟雾弹,我和谁在一起都只是因为我喜欢和谁在一起。”
安冶一笑:“我知道。”
心里喜欢一个人,却要拿另一个人当挡箭牌,他老人家轻描淡写:“我们安家的孩子,干不出那么没种的事。”
夏柯就撇嘴,知道你还把我带沟里,引我怀疑自己,攻心战就那么好玩?
仔细一数,从小到大,安冶跟他玩的攻心战还少么。他十四五最叛逆的时候安冶三十出头,手头上大案连着大案地打,还要到大学教书,累得像条狗,哪有心力管个半大小子。安冶的宗旨就是:你有精力啊,好,我不跟你较劲,我让你跟自己较劲去。隔三差五给他扔下一个思想上的原子弹精神轰炸,让他每天一睁开眼就怀疑自己,生活在重叠无止尽的自省和反省中。
结果反而锻造出强到扭曲的自我意识和自尊心意志力。
夏柯想到往事,嘴角抽抽地“嘁”了一声。
安冶叫一句,包厢门打开,服务员推进一辆小车,车上是一只定制的奶油蛋糕。
二月十八,安冶是一定会想起他妈他外公,带他出去吃餐饭的。
他妈和他外公是同一年去世,已经十六年了。
安冶停顿一下,仿佛在找合适的语气和表情,但最后只温和地说:“臭小子,生日快乐。”
“谢了。”夏柯也停顿一下,才说:“舅舅。”
安冶是夏柯的舅舅,亲的,夏柯是他胞姐安凝的独子。
除了从小就见过夏柯的人以外,整个学校没人知道夏柯是法学院安副院长的外甥,从前历史系安老教授的外孙。
一方面是夏柯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因为和谁沾亲带故就受到优待,另一方面是安老,安大状,年龄是外甥的两倍,不要看现在即将得道成仙,当年招惹仇家的能力是外甥的二十倍。
他在庭上有一个特别招人恨的动作,每次碾压对手以后,总喜欢轻轻一掸袖口——这个小动作仿佛象征着他拂开对方律师如拂开沾衣的灰尘,态度之居高临下,姿态之优雅从容,每每叫对手恨不得吐血三升,然后不顾法庭秩序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咬死他。
夏柯去中级法院找过他舅舅一次,当时他还是未成年人,没有向法院递旁听的申请,不能听庭审,就在外头蹲着。
等到人都出来,对方律师离崩溃只差一线,安大状还飘到人身边,含笑问:“还上诉吗?”
人家悲愤无话,安大状又是怡然一笑:“问问你的当事人,要是还上诉,我们高院见。”
律师是个很安全的职业,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律师过着安安稳稳工作挣钱的日子,安冶显然不是那号安分守己的人。
要放旧社会,他就是一个顶级讼棍。没名气的官司,不打;金额小的官司,不打。果然出事了,他达成了我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律师都没达成的成就:收到威胁。
他虽然不觉得只敢藏在暗地里威胁他的人敢真下手,但是为了安全,还是回家警告夏柯:从今天起,我不是你舅舅,你和我没关系。正式走上六亲不认的道路。
说外甥多似舅,他六亲不认不认外甥,外甥上了大学也学得六亲不认不认舅舅。
第8章
安冶把夏柯又一次扔到学校门口,夏柯临下车想起那天被徐栋梁看到,推车门的手就停了:“你们院大二那个……”
周旻旻的家世颇不一般——其实他这么一身蓬勃的少年气,一看就知道家世好,只是家世究竟多好?让有心攀关系的人拿捏不准。他千方百计藏着,还是有风声透出,他家比有钱的再上一层,是有权的,一个正儿八经的小衙内。
徐栋梁恰好相反,小城里出来的孩子,被叫凤凰男。和周旻旻形影不离,百般讨好,大把人当徐栋梁是想在这小衙内身上捞油水沾光。要夏柯觉得呢,夏柯对此没想法。周旻旻单纯,又不是个傻子,没必要打着保护他的旗号限制他结交朋友的自由。
他刚才想提一嘴徐栋梁,还是打住,他和徐栋梁无冤无仇,在别人院的副院长面前提起,万一坑了别人怎么办。
干脆只跳下车挥挥手充作“再见”。
夏柯生日那天,收到几条短信。其中一条就是旻旻小同学的。小同学不知怎么记住了夏柯的生日,短信说:学长生日快乐!跟一个笑脸小人张开两手撒花的颜文字,后面跟着一堆蛋糕彩带生日帽的表情,然后ps:下次我也请学长吃烤串~
有一条是前会长杨粹媺的,她研究生毕业,远在千里之外,工作繁忙,夏柯跟她约了有空细聊。
他没有等到商汤的只言片语。
商汤的想法大概是:我能对你好,你不能对我起心思,你对我起心思我就要冷着你,直到你再和我做回兄弟。
等商汤的短信时,夏柯想起上一年,商汤在他生日前一天才知道他要过生日。夏柯怎么说的?他正哗哗哗翻书,装模作样地说“唉,我的生日怎么就没能成为法定假日”,其实根本不想过。他生日那天考试,说实话那门课他没怎么听过——当时他在校外网吧没日没夜打游戏卖号卖装备,考试前两天第一次翻书,临时塞了满脑子秦汉青铜器,知识点动一动都要哗啦哗啦从耳朵里晃出来。
他熬了个夜到第二天早上六点,还在摇晃宿舍的兄弟:“再问我个问题,再问我个问题!”下午两点考试,到十一点,他学得满眼血丝精神亢奋,饭都不想吃,完全无视手机,困兽一样在宿舍里踱步,卷起书振臂高唱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学生!”
等到十二点半,离考试只剩一个多小时,他的精神头过去,整个人像一株盆栽,全靠超市大甩卖时屯的咖啡灌溉,险些要用胶带撑开眼皮。
商汤带着个大号保温杯来他宿舍,眼往四周一扫,皱着眉头把保温杯放到他面前,扭开盖,不由分说:“起来,吃饭。”
商汤递筷子给他,夏柯反射性接住,闻到一股很热的香味。热雾散开才后发现这不是饭,是面,而且不是学校的面,是生日吃的寿面,整碗只有一根的长久面。
山西风味的长久面。
商汤这个人,本市长大,本市户口,但是籍贯是山西。夏柯造过他的谣,说商公子是土财主煤老板家的大少爷。
夏柯握着筷子挑起面头,问:“哪弄的面?”
商汤面无表情:“山西面馆师傅做的,你放心,不是我妈做的,我妈鸡蛋都煮不熟。”
夏柯这才放心吃。山西面不讲究浇头,讲究面的做法。不管商汤买的哪家的面,一根面拉成一碗,面里都没放蓬灰,就是拉面剂,面要不断,全凭手艺。他看着碗往嘴里塞面,也不知道吃这种面该咬断还是不该咬断,万一咬断了又是不是不吉利。
这碗面很清淡,难说正宗山西风味,但清淡适合熬夜的人。没有肉炸酱番茄鸡蛋卤,就是骨头汤,撒几星绿小葱,汤色浓白,顶上浮着一层猪骨熬出的油。
夏柯呆呆地吃完面喝完汤,商汤撸起袖子,收拾保温杯出去洗。
�c-h-a��的水声里,走廊上隔壁那一对逗哏捧哏又练起嘴来。
“伺候媳妇儿也就做到这份上了吧?”
“唉,伺候媳妇儿哪有这样的,这是伺候亲爹。”
商汤洗干净保温杯回来:“你要去考试?”
夏柯说:“是啊,乖儿子。”
商汤铁青着脸踹他。
但是那场考试夏柯到头来还是栽了。栽得轰轰烈烈全校闻名,学生会长交上一张带口水的白卷。
夏柯振振有词,没挂过科的大学生怎么好意思自称新时代的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