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书浑身一僵,还未来得及反应,莲子已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傅云书的外衫,大喊:“傅大人!不要啊!求你……啊,救命!”
傅云书虽不曾与姑娘亲热过,但这一嗓子的涵义他却也清楚,瞳孔收缩,下意识地就要去捂莲子的嘴,外头的人却已破门而入。
除了陆添外,竟还有许孟,赵辞疾,以及数个陆添的侍卫与县衙中的衙役,十来双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傅云书,以及和他纠缠在一起的,光溜溜的小姑娘。
莲子“哇”地大哭,一头撞向墙壁,陆添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脱了外衫胡乱裹在她身上,他看着傅云书,痛心疾首地道:“傅云书,你身为朝廷命官,怎能做出这等下流之事?!”
傅云书冷笑两声,反问:“我做什么事了?”
陆添怒喝:“你若什么都没做,这小姑娘怎么会一/丝/不/挂地在你房间里?!”
“她怎么会在我房间里,你心中有数。”傅云书道。
陆添道:“你……”
许孟哀叹道:“傅大人,这小姑娘可是重要的证人,你即便再怎么喜欢,也不能对她下手呀。”
“我没有碰她。”傅云书冷冷地道:“是她自己脱的衣服。”
众人面面相觑,这说辞委实无法服人,别说陆添的几个侍卫们面露鄙夷,就连傅云书手底下的衙役们也显出失望诧异的神情。
一个受尽折磨,才逃出虎口的可怜小姑娘,没有人会相信她是爬床的荡/妇。
傅云书后背沁出冷汗。
他望向站在门边的陆添,他分明是愤懑的、失望的、惊怒的,傅云书却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的笑。
陆添眸光闪烁,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转身看向莲子,抬手轻轻放在她肩上,道:“你是自愿和傅大人在一起的吗?”
莲子刚摇了两下头,肩膀却忽然剧痛,她惨叫一声“好痛”,陆添这才松了手上的力道,似是威胁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自愿和傅大人在一起的?”
莲子一边哭一边忙不迭地点头,“是……我是自愿跟了傅大人的……”
“好了。”陆添松开手,对着众人道:“这件事情解决了。既然是傅大人的家事,自然不该由我们多管,都散了吧。”
有一个他的侍卫不甘地道:“可是大人,我们方才可是亲眼所见,分明是他强迫……”
“住口!”陆添喝道:“这位姑娘已经亲口承认是自愿的,你还有何话可说?都散了,当做今晚什么都没看见过!”
这是想做什么?
傅云书抿紧了嘴,无话可说。
他们费尽心思把自己和寇落苼分开,为的就是唱这么一出戏?目的就是把自己的名声弄臭?仅此而已?
而不速之客们都似准备离去了。
莲子忽然扑上来,一把抱住傅云书的大腿,哭喊道:“大人,我愿从此以后跟着你,只求您……求您不要把我再送回采生门了!”
“把你送回采生门?”明明已经准备走人的陆添如同一只闻到血腥的鬣狗,迅速折返,他惊疑的目光从莲子移到了傅云书身上,最终又一把揪住了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瘦弱的小女孩儿,“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莲子像是自觉失言,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连连摇头。
“事关朝廷大案,本侯不得不慎重。”陆添沉痛地叹了口气,望向傅云书的目光却充满了嘲弄,他分明忍不住笑得嘴角弯弯,吐出的话语却很是无奈,他道:“对不住了,傅大人,跟我走一趟吧。”
第108章 采生门(三十一)
说完, 他一抬手, 他手底下那几个侍卫便狗似的窜出来,将傅云书团团围住, 抽出腰间佩刀, 齐声道:“傅大人, 请吧。”
傅云书冷笑道:“陆侯爷这是想请我去哪里?”
“如今县衙危机四伏,为傅大人安全着想, 还是暂且搬去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为妙。”陆添煞有其事地道。
傅云书道:“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想来我县的大牢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添笑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我亦如此想。”
傅云书冷声道:“若我说我不去呢?”
“于公, 本侯是陛下亲指来江北彻查采生门一案的钦差, 于私, 我也算是云书你的兄长,又岂能眼睁睁看你身陷险境之中?”陆添道:“若傅大人执意如此,为兄也只好用些手段,将你请去了。”
他手下执刀的侍卫们又齐齐踏前一步, 将傅云书围在一个愈发窄小的圈内, 道:“傅大人,请吧。”
“住手!”忽然有人喊道, 引得众人齐刷刷朝那里望去,陆添还当九合县还有谁敢违抗自己, 定睛一看, 竟是个身形瘦弱的小捕快,缩在角落里, 战战兢兢地望着自己。陆添一挑眉,“方才是你说的‘住手’?”
王小柱不自觉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是我。”他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人,一步步走到陆添面前,仰头直视着他的目光,道:“傅大人自出任我九合县令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从无过失,只因这小女娃一句话,侯爷便能断定傅大人有罪了吗?”
“有没有罪,若我说了不算,你说的就更不算!”陆添y-in测测地道:“看来这位捕快大人还不晓得朝堂的规矩,既然如此,你们便教教他。”
晋阳侯手底下的侍卫对上王小柱可不会像对傅云书那般客气,得了令,抬起一脚狠狠将王小柱踹倒在地,一几个人一拥而上,对着他拳打脚踢,王小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惨叫连连。
“住手!此事与他无关!陆添你休伤无辜!”傅云书试图冲上去拽开正在暴揍王小柱的那群人,却被轻而易举地挡了回来,险些跌倒在地,堪堪扶住桌角,他生平第一次恨自己这样无能,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陆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陆添悠悠然一抬手,那些侍卫这才停手,他微笑着看着傅云书,问:“傅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傅云书道:“不就是大牢么,便是一去又如何?”
王小柱艰难地喊道:“大人!”其余衙役也面露担忧之色。
“本县相信,清者自清,苍天有眼,不会叫清白之人承受无端污蔑。”傅云书说完,冷眼睨了眼面露不屑的陆添,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衫披上,拍开侍卫扣向自己肩膀的手,道:“我自己走。”
上次来县衙,是为了检验两具暴毙的尸体,如今位置转换,保不准自己也会变成尸体躺在里头。
傅云书站在门外,看着简陋杂乱的牢房,无声地冷笑。
陆添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地响起,“夜深了,傅大人,早些休息吧。”说完,他伸手在傅云书背后一推,用力将他推进了漆黑的牢房。傅云书稳住身形,转身看去,陆添在进大牢前已屏退众人,如今这偌大的监狱中,只剩下三个人,傅云书,陆添,以及跟在陆添身后的许孟。
傅云书的目光从陆添身上掠过,缓缓移到许孟身上,他道:“原来是你。”
那个隐藏在九合县衙中的j-ian细,居然是官职仅次于自己的九合县丞,许孟。
许孟仍旧是板着一张苍白的脸,进的气似乎还没出的气多,虚弱得如同油尽灯枯的种公羊,他与傅云书对视片刻,面上幽幽浮起一丝讪笑,他道:“大人,正是下官。”
许孟身为县丞,在九合县待的时间远比傅云书长得多,关系网如老树盘根错节,深埋地下,叫傅云书无从察觉,全然不知他何时与陆添勾搭上了,也不知他们背地里做了多少无耻的勾当。
傅云书紧紧盯着许孟,无数的思绪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似乎有什么真相就要破土而出,他却不知从何挖掘。沉默许久,傅云书问:“何长发和赵四,是不是你下的手?”
许孟咧了咧嘴,“赵宣甫,只能说他是自己倒霉。”
这便是承认了。
恍然如灵光落顶,傅云书终于明悟,瞳孔不禁收缩,僵硬片刻,他道:“你竟也是采生门中人?”
莲子是饵,杨叶是饵,何长发口中藏在金雕山上的拍花子也是饵。而陆添、许孟,甚至于是茗县县令关彻,都是采生门手下的车马小卒。他们步步为营,小心算计,为的就是此刻。
自己这孤立无援的一刻。
小小九合县出现所谓东洋异兽,他必然会去好奇围观,只要露出些许马脚叫他发现所谓异兽其实是被迫害的小孩子,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如此一来,就将莲子这枚关键的棋子安c-h-a在了他身边。接下来就由莲子引他去茗县,本该由关彻将他抓起来,只可惜陡生了寇落苼这个变数,让自己逃脱了,只好再抛出何长发,假意招供嫌犯藏匿金雕山,有莲子指引着,不论多么小心,必然能够碰上群鹰寨的土匪们,若他猜得不错,那晚寇落苼之所以会突然出现,多半由许孟从中作梗,这样一来,寇落苼真实身份暴露,自己必然不能容忍,兵不血刃,轻松就除去了自己在九合最大的依仗。再演一出今晚这样的好戏,让县衙中人与自己离心,从此黑白皆由他们定论,自己这小小县令,再翻不出半点水花。
什么东洋异兽、茗县叫花子戏班、金雕山,从头到尾,不过是别人精心织就的一张通天罗网,在自己捣毁云间寺、鸳鸯馆,重创他们的一瞬,这张网,就已经在自己头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