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联心中一滞，本来以为叶青不会管年刊发行这种杂事，他意识到公司能走到现在全靠那个人在扶持，现在他却犯了这种低级错误，叶青……一定会非常失望吧。
“……辜负了贵公司的信任非常抱歉，我一定会在三天之内把所有书籍按合同的要求重新做好，不会对上架销售造成影响，小公司办事不利还请张先生多多包涵。”
端木联信誓旦旦的说着，心里却是虚的，他承认自己能力有限，可是唯独不想被叶洲的人看扁，因为这会让他有种……傍人门户的感觉。
他虽然是个懦弱粗心的又不善管理的人，他也能够容忍被人指着骂，被人瞧不起，但绝对做不到对自己食言。
送走这个一身戾气的男人，端木联没时间去想父亲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命令印刷厂暂停所有任务，全部投入到叶洲年刊的重制工作上，特地强调了装订的要求。
随后立刻打开电脑修改企划，对着合同确认了无数遍。
把修改好的企划打印出来，再向编辑部要了最终的成稿，端木联发动车子挨个到附近的出版公司进行交涉，询问工厂是否有闲置人员和设备可以临时借用，他备着一叠支票不惜为此事啖以重利。
端木联本身胆怯又不健谈，还是硬生生的壮着胆子和各个公司的负责人说明情况，再给出优越的条件，耐心的与对方沟通商榷。
虽然也有一部公司摆出架子冷嘲热讽让他另寻他处，端木联只能摸摸鼻子笑着说打扰了。
但因为他为人礼貌，谦虚谨慎不卑不亢的态度，还是有不少公司答应为他揽下一部分担子。
可还是达不到预期的目标，毕竟只有三天时间，工厂方面即使愿意做，也只能在数量上有所保守，只承诺完成定值而已。
附近的工厂几乎跑遍了，离最终的目标还有三分之一，然而没有厂子愿意接。
天已擦黑，端木联疲惫的看着眼前的红灯，淅淅沥沥的雨毫无预兆的一滴一滴打在挡风玻璃上，街道随之变得模糊起来，看着斑马线上神色匆忙的行人，不知怎的有种遥不可及的酸楚。
在公司的日子里他按照父亲的意愿活的不像自己，他也非常想像个普通人一样，选择适合的工作，在下班时间往家里赶，拥抱那个等候自己回家的人，与之共进晚餐，分享喜悦或者抱怨工作，粗茶淡饭，布衣蔬食。
但也终归是想想。
直到后面的车辆摁响喇叭催促，端木联才回过神来灯已经绿了，启动车子继续往前行。
打开雨刮却扫不掉眼前的模糊，他用袖口狠狠擦过眼角，明白这全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为了弥补犯下的过错必须如此，所以没有资格委屈。
想到本市最大的出版公司，邶风集团，端木联其实非常不愿意去，因为往年叶洲年刊一直是这家公司着手出版的，今年突然被自己家抢了去，说不定人家见都不想见他，就算见了甚至也会落井下石，肯定不可能答应他的请求吧。
但是手头上还有三分之一的印刷量毫无着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容不得端木联想那么多，只能做个孤注一掷的赌徒走一步看一步。
第8章 第八章
八
把车停好端木联冒着雨跑到到大楼前，急匆匆的到前台询问工厂负责人的办公室，幸好赶在人下班之前敲开了门。
正在收拾材料的女孩看着面前有些狼狈的人愣了愣，有礼貌的发问。
“你好，我是林澪，请问有什么事吗？”
来不及整理被雨水打s-hi的头发，端木联抱歉的说明自己的来意，因为他知道对方不会愿意在下班前还要花时间处理这一桩麻烦事，于是开门见山的拿出企划书跟人解释自己公司遇到的困难，提出要求并开出优厚的条件。
对方是个年纪尚轻的女孩子，胸前连工作牌都没挂，说不定是临时助理或者刚来的新人，也许并没有决定这件事的权利，端木联想到这里心中越来越凉。
已经是穷途末路，在对方没有表态之前端木联不愿意放过最后一点机会。
“造成这样的局面一切都是我个人的原因，希望林小姐能给端木集团一个机会，这些印刷量以贵公司的规模应该很快就能完成，并且可以增添一笔可观的收入，林小姐何乐而不为呢。”端木联强颜欢笑暗暗攥紧衣角，对方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恳请您帮助端木集团渡过这道难关…”
林澪把看完的企划整理好放回原处，她打量着面前这位二十出头长相姣好的少年，头发沾上雨水被风吹乱，眼眶微红，故作镇定的眼神里全是躁动的不安，明白两家公司是死对头却想要拼尽全力去说服她，她不禁有些欣赏少年的勇气。
在端木联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却诧异的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女孩展颜一笑想要抚平他心中的焦躁，“端木公子太客气了，我们都是同行，我也明白有些事情处理不及确实会影响公司的口碑，虽然我们两家一直处于竞争状态，但我觉得靠实力竞争才是最风光的，所以我愿意尽举手之劳。”
端木联低垂的头终于抬起来，眼神像是看到了救世主那般充满感激，林澪见他这幅模样不禁觉得有趣。
端木联抓着衣角的手放了开来，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林小姐，非常感谢您能伸出援手，我真的…”鼻子微微泛酸，端木联咬紧牙关忍住想流泪的冲动。
像在大海中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又饥又渴准备倒下的时候看到灯塔一般，万劫不复之中被救赎了。
林澪微微一笑，语气像是在刻意安抚，“谢就不必了，谁都会有犯错误的时候，这点小事无足挂齿，你已经很努力了。”
说着她整理好下班的东西，“端木公子请随我去工厂开机，这批货需要通宵赶制。”
“嗯…好。”端木联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对别人有偏见的是自己，甚至还认为对方会为自己公司接手这个项目冷嘲热讽，做好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对方不计前嫌的帮助他，还鼓励他，这使他如何不愧疚。
两人到工厂，林澪通知完员工连夜加班，把校对好的样本分发下去，听着机器轰鸣的声音端木联稍微安下了心。
端木联与林澪道别后回到家，不出意外的遭到父亲一顿排山倒海般的呵斥，端木联很累，脑袋里嗡嗡的响着听不进任何话，简单的跟父亲交代了今天已经把重印的工作拜托各大出版社赶制，承诺能在上架时间前交货，端木远才重重哼出一声。
他似乎听到这个人不屑的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随后是书房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留他一人默默站在空荡的客厅里。
扭开花洒，冷水浇在身上引起的战栗使端木联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受人责备，遭人谩骂，被看笑话的人指着后背议论纷纷，依旧得强颜欢笑，说着自己都觉得恶心敬语去附和他人，到头来面对的还不是虚情假意的推辞。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意志，做的却不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在外人看来他表面风光，日后继承公司前途无量，但比起这些枯燥乏味的生活，他宁愿埋头在脏兮兮的颜料堆里日复一日，死得其所。
他是一介Cao名，热爱种田赏花，却被扣上皇冠逼着掌管政权，得到的不是想要的，这把高椅有何意义。
一开始错的本来就是自己，今天做的事只是赎罪，他没资格抱怨，可就是莫名的心里堵得慌。
也许像叶青说的那样，他本来就不擅长也不喜欢做生意，他确实在勉强自己，像个自不量力的小丑一般。
端木联想肆无忌惮的哭出来，可是干涸的眼睛流不出任何液体，委屈，烦躁，迷茫，无可是从，太多的情绪无处发泄积压在心脏里，溢满整个身躯，他叹了口气认命般的苦笑，告诉自己应该学会习惯。
虽然说头天晚上已经安排好了印刷的任务，接下来两天只要等待就好了，但端木联还是无法安心，特意抽空到工厂视察，毕竟惹出这场闹剧的是自己，打扫烂摊子的也只能是自己。
而且……这是叶青对他的信任，他已经搞砸了，不希望再出状况。
好在两天后各家公司按时交货，这颗烫手的山芋终于能物归原主了。
带着负责人到仓库验了货之后，端木联发现这个三天前暴躁的像头狮子的男人，今天面对他反而是一副怒不敢言的样子，疲惫的他没有在意对方的一反常态，一切交接完毕的时候男人提出今晚请他共进晚餐，端木联虽然不愿意，甚至有些抵触，但毕竟理屈的是自己，再拒绝的话就太不像话了，只能答应下来。
傍晚，端木联来到跟对方约定的地方，他在外学习时很少出入高级会所，当来到这个豪华的像宫殿一样的地方时，忍不住惊讶，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对方却主动请他吃饭，还到这么高档的地方，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硬着头皮走进去，大堂装饰的非常奢华，来到二楼却是完全不同的格调，像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一般清静优雅，非常适合下午茶和约会的好去处。
端木联四处环顾寻找约定的人，转头却看见靠窗边的小隔间里的身影，整齐柔软的头发贴在耳侧，挺拔的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金属的镜框在夕阳的余晖下微微泛着光，随意的侧着脸神情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好看的像精心浇筑的蜡像。
端木联只需看一眼，紧张的，害怕的，羞耻的各种要命的情绪纷纷涌上心头，一瞬间血液上涌心跳加速。
为什么叶青会在这里啊…他悻悻的转身搜寻今天约定的目标，余光却瞥见那个坐在窗边的男人放下书冲他招手示意。
端木联尴尬的在原地愣了一秒，逃又没法逃只好同手同脚的向叶青走去，像踏上断头台的死刑犯。
“怎么，刚做成生意就忘记客户的脸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