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昭却仍旧愤愤不平:“要说互相背叛,那大家也情有可原,谁也别说谁。但是拉条时间轴出来,我是最先被整的,在我之前,一定有一个真正的叛徒,最先背叛了我们的组织。”
“行了,”柏丞听到这里,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甭猜了。”
他盯着章昭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我。”
——起因是一周前的一个工作日。
归海庭那天下班早,去章昭学校找他,等他下课一起去喝酒。
那天是个礼拜四,章昭班上最后一节课是室外自由活动,学生们大多原地解散,想打球的下去打球,想散步的去散步,班上只剩下几个排名靠前的学霸,懒得下去活动,在教室写写作业聊聊天。
章昭不用盯晚自习,乐得清闲,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等归海庭过来,一起去附近的馆子吃小龙虾。
史地政办公室一向是全学校最轻松的部门,科任老师此刻都走完了,几个带班的班主任也都在班上盯自习和日过关训练,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章昭换好了衣服,给自己的吊篮和仙人掌喷了喷水,等着归海庭的电话。
“叩叩。”办公室的门被谁叩响了。
章昭以为是归海庭到了,一边穿外套往外走一边念叨:“你怎么才来啊,你他妈的能磨叽死……”
开门却惊了一下,未尽的脏话都吞进了嘴里。是他班上的一个学生,历史很好的小姑娘,听见了他的脏话脸色不自然地泛着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该说脏话的,”章昭忙道歉,“别跟老师学。”
女孩儿抿唇低下头,薄薄的齐刘海儿半遮住眼睛,她红着脸摇了摇头。
章昭打开门把她迎进去,随口应付道:“什么事儿?”他边说边摊开了手,准备接过女孩要递过来的练习册或者试卷。
然而入手的感觉却万分奇特。
没有练习册那么压手,却又比轻飘飘的试卷沉。章昭抬眼一看,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封口用一张可爱的卡通贴纸封着。
“怎么个意思?”章昭瞥了手心一眼,又瞥了他的学生一眼,“给我的?”
女孩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章老师,我不知道您自己有没有感觉,您是个特别有魅力的人。”
章昭愣了一下,心道,废话,我当然知道,用你说?
“我一直都特别,喜欢您,”女孩儿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抬起了头,她咬着自己的下唇,盯着章昭的脸,心脏跳得飞快,“开学典礼的时候,您穿了一身西装上台致辞,我当时,真的不夸张,我都要晕倒了。这两年只要有你的课,我就特别开心,我仔细琢磨了一个学期,您看,您又没有女朋友,我,我就是想告诉您,其实……”
“你等等!”章昭忙竖起手掌,挡住了女孩儿后面的话。说实话,这还真的是他从教以来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场面,小姑娘娇小的身躯拦在他身前,让他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
他没急着说话,先站起来,把窗帘拉开了。
——不注意不行啊,现在师德教育抓得这么严,上课时间,成年男老师和未成年女学生在办公室独处,还涉及到感情问题,回头查起监控来,门窗紧锁,他跳进校门口的喷泉池里也洗不清。
时间还早,天还没擦黑,大片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空气里浮动着的那股暧昧气息瞬间就消失了。章昭这才感觉透了口气。
他松了松领口,寻思着这事儿要怎么说。说轻了不行,不能让孩子还有别的想法;说重了又不合适,怕伤到孩子自尊心,不想谈恋爱了还好说,万一以后一气之下不学历史了,那罪过就大了。
小姑娘能憋出那么一段话来,想来也是用尽了全力,章昭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小姑娘也没敢继续吭一声。
“是这样的,我……”章昭组织了一下语言,摆出一副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样子来,他平时跟学生们没皮没脸惯了,猛地一下端起老师架子,自己都有些不适应,他很快放弃了。
“算了,”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估计我跟你说什么年纪太小了不懂爱情之类的鬼话,也打发不了你。你们这代人早熟得很,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仰慕,想必你自己心里都清楚。”
女孩儿忙点头:“我弄得清的。”
章昭接了两杯水,纸杯递给学生,自己端起茶缸子灌了一口:“我是把你当成年人看的,所以我要用成年人的方式回应你。我不想用你的年龄来搪塞你,我很认真。”
女孩儿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种“成人方式”去了。
“我有爱人了,”章昭字字诚恳,重逾千钧,“认识了很多年,很相爱。”
女孩儿霍地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您、您是不是为了拒绝我……”
章昭摇头:“不会,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把你当成和我一样的成年人,那我就不会用任何理由搪塞你,也不会撒谎。我的确已经有爱人了,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我不能给你看他的照片,但是我以人格担保,我没有一句假话。我特别爱他。”
女孩儿失望地低下了头。
半晌,她吸了吸鼻子:“那章老师,我知道了。”她抬头瞟了章昭一脸,章昭神色温柔,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表情。女孩儿闭了闭眼睛,勉强笑了一声,一把夺回了自己的情书,“那这个,您得还我。”
“当然。”章昭摊开手掌,做了个“请便”的姿势,女孩儿再也撑不住,扭头便跑了。
临出门前,她低头驻足了片刻,抬手抵了抵眼眶,突然扭过头笑了:“章老师,您说不能给我看他的照片,您这个爱人,是不是某个方面比较不寻常?”
章昭摇摇头笑了:“我什么也没说。”
章昭目送着学生出了办公室,老气横秋地感慨,“现在的孩子们啊,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聪明呢?这点聪明劲儿用在学习上,多好。”
“嘟囔什么呢?”归海庭推门进来,老实不客气地开了他桌前一瓶饮料,“你学生怎么回事?刚我进来的时候,出去一个小姑娘,死死盯着我看,问我是不是你朋友,认识你多久了,那语气又诡异又兴奋。”
章昭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说的?”
“照实说的啊,‘是朋友、认识很多年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归海庭只觉得莫名其妙。
章昭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恶狠狠地砸了下桌子,骂道:“cao!”
归海庭眯了眯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一咏三叹:“有故事啊!”
“说说呗,怎么回事?”
两个人在龙虾店坐好,点好海鲜和啤酒,归海庭一边剥花生和毛豆,一边凑近过来,问道。
章昭嫌弃地推开他:“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像个农村老太太,天天八卦人家的家长里短。”
归海庭仰头大笑。
不过章昭到底是没有保密,男人嘛,受到年轻异x_ing的青睐永远是证明自身魅力的不二法宝,桃色新闻又是最好的下酒菜,对着归海庭这个臭味相投的老朋友,章昭没有什么防备,三言两语倒豆子一样说了,还添了不少主观描述,占最大篇幅的就是自己在学校有多么受学生的爱戴和仰慕。
不过千防万防,章昭忘了,归海庭这个孙子嘴上跑火车的功夫,跟他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晚归海庭回家,扭头就对着柏丞八卦了一番,还添加了不少主观描述,占最大篇幅的就是章昭有多么不要脸,勾引人家未成年的小孩子。
正直的柏丞队长死死皱着眉,对自家主人的话深信不疑:“怎么能这样?”
“所以你看,我多正直,”归海庭俯身一边解柏丞的扣子,一边咬他的喉结,“所以你得感恩,”他的手指一路滑到柏丞下`身,用气声在他耳边道,“要好好伺候我。”
柏丞本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他与章昭和肖男并不太熟。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做了一件在环环相扣的链条中,看似并不经意的事。
联系到肖男,对他来讲并不难,肖男本身就对这段属x_ing不合的感情缺乏安全感,再加上柏丞一张正直的脸,一个正义的职业,一段逻辑严丝合缝的证词,肖男信了没有,章昭早就亲身体会过了。
“所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出卖了章昭老师,章老师以为是江帆做的,转手卖了江帆,江帆牵扯了阮祎,阮祎又间接害了我。”柏丞一脸严肃,仿若在做结案陈词。
众人不禁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一种“历史在这里画了一个圆”的错觉。
唯有章昭抱臂,气得挑起了一边唇角,冷笑:“我就说怎么回事——你真是好样的。我是真没想到最先背叛的那个人是你,一出事儿还第一个联系了你,知人知面不知心。”
柏丞却用那股无机质般的眼神盯着章昭,那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冷冰冰的。
“是么,”他倏然扬眉,眼尾逼出一股杀气,“那您怎么不问问我,无缘无故的,我针对您,图什么?”
章昭寸步不让:“我怎么知道你图什么?”
这事儿不提还好,提起来,柏丞简直是咬牙切齿:“半个月之前,你跟主人一起喝了场酒,酒席上,你跟他说什么了?!”
章昭万万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问题,他瞪大了眼睛,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我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