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这说的什么话,你平常从不出府,是我再三请你来为这群贤宴做评,你才到这临风台来的,你若是出了什么事,父皇和母后可不会轻饶我。”太子笑着命侍女给三皇子加衣,神色间对他颇有倚重又充满警惕。
三皇子容珏这才不再推辞。
他的身上被披上一件披风,顿时暖和起来的身体也没有让他的神色发生什么变化,他对眼前的一切都了无兴趣,清冷的眼眸像含着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直到他眼睛一滑,忽然对上了一双宛若月下清莲般清澈纯净的眼眸。
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少年直勾勾地往这边看了过来,眼神里好像盛满了心疼和担忧,容珏一愣,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的时候,那人已经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面上一片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容珏眉心蹙了蹙,心里似乎有根弦被牵动了。
这时五皇子容祁也凑了上来,他指了指那少年道:“三哥,那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北顾静之,不过他的那些文章我也看了,实在是名不副实,想来是那江北穷乡僻壤的,没见过真正才华横溢之人,才把此子吹上天的,他今天也来了群贤宴,看来是有的热闹看了。”
容珏冷淡地嗯了一声,便把视线从少年身上转开,好像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心里却默默记下了顾静之三个字。
上辈子就在生病了,想不到这辈子病得更严重。
苏离叹了口气,病殃殃的三皇子容珏不是别人,正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也是女主齐雪萱前世求之不得的另一个人。
三皇子容珏,天资聪颖,容华绝世,其母妃郭贵妃虽没有皇后那般高贵的出身,却也是出身将帅世家,其父是当年威震天下的平西大将军。容珏从小便继承了郭家人的骁勇善战,十二岁就随军出征,立下赫赫战功。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在政治上也有极高的天赋,七岁时就解决了当时一个令皇帝焦头烂额的邦交难题,可以说是天生的帝星,但正所谓天妒英才,他十八岁时挂帅出征苗疆,被当地的巫医下了一种寒蛊,从此便患上了寒疾,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没活过二十四岁就英年早逝了。
齐雪萱的爱情观说白了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s_ao动,京都那么多喜欢她的青年才俊她都看不上,偏偏就是喜欢挑战那些对她不理不睬的男人,高洁冷漠的容珏如是,一身傲骨的顾静之也如是。若非容珏嗝屁得太早,齐雪萱也不会看得上顾静之。
此时容珏还不过二十出头,他坐在这里,自然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他,苏离坐在角落里,很是低调了,原以为明月在前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可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些贵族子弟对寒门的成见。
坐在他身边的是殿阁大学士的嫡次子,名叫傅天豪,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不思进取,能参加群贤宴也不过是借了他那个才华绝世的父亲的面子,此刻他坐在这些有真才实学的才子中间已经很不适了,看见苏离一身布衣坐在他的旁边却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心里更是觉得不平衡,便生了羞辱他的念头,故意捏着鼻子说道:“哎呀,这哪里来的一股难闻的味道啊,熏得我都快晕倒了,你们这临风台的管事还不赶快把这个破破烂烂的家伙赶出去?”
他的声音很大,故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能来这里参加群贤宴的莫不是一些权贵之子,他们对苏离的出现本就很不满,此时看见他被刁难,更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态度等着看他颜面扫地。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苏离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窘迫难堪,他反而大大方方地拍了拍身上的旧衣,神情自若地说道:“我身上的确有味道,不过可不是什么难闻的味道,而是整日泡在书堆里沾染上的墨味和书纸味,傅公子风流潇洒,往日里只会往花街柳巷,温柔之乡里寻找灵感,对在下身上的味道不熟悉,自然会有些闻不惯了。”
苏离这是在骂他胸无点墨,满脑子里只有精虫,连书味和墨水味都不认得,听明白他话外之意的权贵们纷纷笑了起来,傅天豪的脸涨得通红,他立刻向高位那边投去求助的目光,看人下菜碟的许怀山和他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此时看到堂堂殿阁大学士的公子居然被一介布衣羞辱,登时便是横眉冷视,高声喝道:“这是哪里来的下等人,竟敢在此处喧哗闹事!还不叫人把他赶出去!”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寂静。
齐雪萱捂着嘴巴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她把顾静之带到这种地方来就是想看见这一幕,当然她不能让他真的被赶出去,不然接下来为他准备的大菜可就浪费了,不过她倒是不介意看见他多被人侮辱一会儿,等真要赶人的时候自己再慢悠悠地起来为他说话,也好……
可是还没等齐雪萱想完,苏离的声音就又响起了。
“敢问许公子,何为下等人?”苏离的一双眼眸,清亮得令人不敢逼视。
许怀山愣了一下,而后轻蔑地笑了一声,“你这样没有世家根源,出身鄙陋的自然就是下等人,自然就应该坐到属于你们这种人的市井天桥下面去,而不是在这里脏污我们的眼睛。”
苏离粲然一笑,“哦?没有世家根源,出身鄙陋的就是下等人?那普天之下的‘下等人’何其之多,我们还是迅速藏好,免得污染您的眼耳。”
许怀山冷笑,“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齐雪萱心里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还没来得及提醒许怀山,苏离的声线陡然一转,变得严肃冰冷,他冷冷道:“当今圣上曾说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轻民贵。所以在你许怀山眼里,临风台内的在座各位世家权贵们就是‘民’,临风台外京都那些平楼瓦房里住的就不是‘民’,大周数百万普通百姓就不是‘民’了吗!”
这么大一个锅甩过来砸得徐怀山眼冒金星,他支支吾吾道:“我,我……”
苏离继续道:“陛下勤政亲民,太子爱重百姓,你身为太子伴读不思为民请愿,反而把百姓分为三六九等,弃之如履,这是太子殿下帐中的贤士该说的话吗!你今日之言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你觉得陛下会如何看待太子?许怀山你好大的胆子!”
许怀山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他惶恐地看向太子,颤着嘴唇下跪磕头,“殿下,殿下我没有这个意思啊……”
太子扶住许怀山,面上保持着微笑,看着苏离的眼睛里却带了三分冰冷,他对苏离说道:“我教下不严,让顾公子看了笑话,怀山方才不过是一时口误,希望顾公子切勿当真,我与在座诸位的所有人之所以能居之高位,都是百姓垂爱,日常所用也皆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自然应当饮水思源,大周每一个子民都应一视同仁才对,来人,给顾公子看茶。”
“太子说得极是。”苏离见好就收,向他行了一礼,亭内所有人见状也纷纷向太子拍了一通马屁。
许怀山这才仿若从梦中醒来,两股战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望着苏离的眼眸里尽是怨毒。
而在场的其他人对苏离也是另眼相看,短短几息就能把一身逆势完全扭转!许怀山是太子的伴读,顾静之呵斥许怀山就是打太子的脸面,偏偏还说得极有道理,太子殿下非但没有责罚他,还给他赔罪,给他看茶!
原以为是个没见过世面缩头缩脑的乡下小子,谁知道竟然是只浑身长满铁刺,谁碰谁见血的刺猬!
是故,再也没人敢找苏离的麻烦,众人很快就把这茬给抛到脑后去了,毕竟接下来的斗论斗诗才是重头戏。
第63章 打脸重生复仇嫡女4
齐雪萱咬紧了后牙, 她最讨厌的就是顾静之这副傲骨铮铮, 张口闭口就是为国为民的清高模样, 仿佛谁都无法驾驭他, 令他低头,上一世她就是被他这副模样给骗了,谁知道他原来根本就是个猪狗不如的负心汉, 等着吧,这只是开始,等下有你好看!
齐雪萱心中不悦, 面上却热络地跑来跟他说话,还和司马家的小姐换了个座位,苏离偶尔回应,脸上始终保持着冷淡的表情, 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却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是说顾静之是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吗?怎么现在看他对齐大美人好似完全没有意思,反而是齐雪萱一厢情愿在倒贴?
看来传闻中这两人的八卦还有待考察。
有了这层猜想,对于苏离感兴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可是不管是谁找他攀谈,他都始终一副闲适淡然, 礼貌有加的样子, 并没有因为这些人出身的差别而区别对待, 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对他们摆出丝毫仇视或者谄媚的态度来, 这不卑不亢的态度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少年穿着再廉价不过的粗麻衣裳, 坐在一堆锦衣玉带的公子中间, 身上的光芒却并没有因此被掩盖, 反而散发出一种不同于世俗的气度,好似清爽的春风扑面,教人耳目一新。
容珏的目光不知不觉又投在了那如松似月的寒衣少年身上,奇怪的是,他们之间明明隔着这么多人,他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也往这边看了过来,对视的刹那,向他投了一个明亮温暖的笑容来,那笑容不同于他对待其他人那样的客气和疏离,而是暖洋洋的,含着纯粹欢喜的,让向来手冷心冷的容珏忽然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流过。
这个人有傲气,不谄媚,即便是太子也不怕得罪,可见他对谁都是一样的,但唯独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容珏的心中不由激起一阵异样。
日头快到正午,随着炎热的气温,竹亭内文士之间你来我往的讨论也愈发火热,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齐雪萱给了许怀山一个眼神,后者便向众人提议道:“前两日我等关于赈灾一事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想来今天也不会再有什么更好的见解,不如这最后一日我们就吟诗作赋,以文会友,以感谢太子殿下的垂爱,让我等有机会大展拳脚,诸位以为如何?”
在场的文士一听这话纷纷附议,关于赈灾前两天大家的确说的太多,但都没有什么实质x_ing的见论,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此时一听要吟诗作赋,顿时都摩拳擦掌,兴致勃勃。
说到底在场的人都出身高贵,对于这种平民百姓受灾受难,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心情完全无法感同身受,他们的眼中的政治大多只存在于书本里的高谈阔论,兼济天下也只是讲出来的时候觉得逼格十足,等真的问到实质x_ing的救灾方案,却是一问三不知了。
齐雪萱见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同意了这个提议,而角落里的顾静之脸上却带了三分错愕,不禁感到一阵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