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玉、纪林远:“……”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第51章 命数
“谢叔叔怎么在这儿?”顾明玉假装没听到谢梁刚才那句话, 比起他,纪林远就没那么淡定,脸都快埋到自己胸前去了。脑子里乱得很, ‘他睫毛怎么那么长’‘眼睛好大啊’‘圆溜溜的真好看’等等乱七八糟地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你能别叫我叔叔吗?”谢梁幽幽地说, 他依旧蹲着,也不知道在这蹲了多久, “都把我叫老了。”
“行,谢哥, 你在这儿做什么?等人?”顾明玉从善如流, 谢梁不到三十, 本来就应该叫哥,是他自己怕差了关敬辈分,强行让顾明玉喊叔叔的, 这会儿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反正与明玉无关,他也懒得坚持。
“等你啊。”谢梁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他抹了把脸, 站起身,“我弟——你觉得他怎么样?”
“张学长人挺好的,就是不大爱说话。”说实话顾明玉跟张籽然的接触很少, 除了从老吴那里知道他是川美的学生,正准备考研,其他的家庭背景人际关系一概不知。他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写上一张小字条,在厨房里给对方留食物。
“是啊, 就是不爱说话这点愁啊!”谢梁拍了拍手,一副老父亲的神色,“他从小就不爱见生人,每次来家里吓得跟什么似的,好像我跟我爸会吃人一样。”
“张学长跟谢哥是同父异母?你们不住在一起吗?”顾家重组家庭,顾明玉想当然的以为谢家也是一样的情况。
“没有,他跟他妈妈住。”谢梁不想多说,反而让顾明玉反应过来,谢梁父母健在,也不是离婚状态,所以张籽然的妈妈其实是个小三,张籽然是私生子。
顾明玉不知道为什么谢梁对张籽然一点也不痛恨,反而关爱有加,别人家的私事他也不想打听,便没再说话,等着谢梁说明来意。
谢梁这人很奇怪,他表面上是个惹人厌的、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但顾明玉看到他那一身昂贵的衣服上沾满了狗毛,就知道狗王确实名不虚传。对动物真心的人,顾明玉一向讨厌不起来。
“其实我今天来就是一个目的——但是你也看见了,那小子万年不挪坑,我一来他就跑……你跟小然合租,整天/朝夕相对的,能不能帮我劝劝他,让他回家过年?”谢梁捏了捏眉心,见顾明玉像是要拒绝,他接着说道,“我知道小然讨厌我,也是我自己作怪吓到他了,但是看在我爸的份上……或许这是我们全家最后一次团圆饭了。”
顾明玉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他艰难地张口:“谢伯伯……身体不好?”
“肝癌晚期,小然还不知道,我爸不想告诉他。我怕错过这次,他以后会后悔。”谢梁收起了不正经,脸上满是郑重,他连说了几声拜托,得到顾明玉肯定地回复后才转身离开。
顾明玉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鼻头发酸,忍不住说:“为什么有些人长命百岁那么难?”
纪林远在不熟的人面前很容易腼腆,刚才顾明玉跟谢梁说话,他一直没c-h-a嘴,略有些无聊地低头玩起衣角来——顾明玉的衣角。
听到顾明玉的话,他想了想说:“我爷爷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说白了就是运气,有人从高楼坠落一点事都没有,有人走在路上也能被楼上掉落的一块小玻璃夺去生命,运气这东西不是玄乎,也不是由谁控制,它就是命。”
顾明玉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他,目光黑沉沉的,平静中透着一股悲伤。
纪林远心里一窒,似乎感同身受,他说:“但是也不是绝对的,有时候信念可以战胜命运——在我还不满周岁时,我爸妈带我坐客车去城里玩,路上遇到山上落石砸中了车子,前排的司机和售票员当场死亡,是我爸把我从窗户丢了出去,才让我没有跟随客车一起掉下悬崖,那一车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你看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我想我爸那时候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我活着。每年我爷爷都要把我带到爸妈的墓前,让我对着他们发誓,会好好活着,活出自己的人生,我相信我能够做到。”
“精诚之至,哀感之灵,虽有命数,亦不能不为之挽回。”顾明玉轻声念道。
“啊?”作为一个对文科完全不来电的理科男,纪林远听得云里雾里,感谢高二分了文理,每次考文言文和作文他都恨不得揪下自己的头发——当然还有地理。
“纪昀阅微Cao堂笔记里的一段话,跟你刚才说的一个意思。”顾明玉很少情绪外露,只是刚才乍一听到谢梁的父亲生病,一时间想起母亲走不出来,纪林远述说自己的故事时,他就恢复了常态。纪林远说的简短,但其经历惊心动魄,一个不好世上就没有纪林远这个人,只能说真是纪父的信念延续了他的生命。
“噢——”
“纪晓岚。”看纪林远的表情就知道,他对纪昀这个名字一无所知。
“噢!我知道那部电视剧,最近我同学天天念叨。”
或许是纪林远的开导起了作用,顾明玉心里好受不少,回楼上时,刚好接到了来自深圳的电话。
“姐。”顾明玉一边摘下围巾一边对电话里的人说,“今天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每次你都说忙,要不就说有辐s_h_è 影响孩子,对了,我记得你预产期快到了吧?圣诞前后?”
“明玉,我——你帮帮我吧。”顾明珠的声音有些不对,似乎在不安、害怕。
“怎么了?”顾明玉皱着眉,明珠x_ing格跟他很像,能自己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想要麻烦别人,就算是亲人也是。
“我不知道怎么跟爸妈说……妈说想来深圳看我……”
“我知道,妈跟我说了,她这段时间身体还不错,说是想出去走走,我前几天刚寄了顶假发给她,她很喜欢,还拉着爸爸去雁塔拍照来着,下次有空我去网吧把照片传给你。本来我建议她跟爸去国外,气候暖的地方过年——反正我过年也回不来。她说你快生了,想过去看看你。”顾明玉用肩膀夹住手机,伸手去端茶几上的水杯,刚才他们吃完面,纪林远帮着他把碗筷都洗了,因为吃得太撑,想赶紧下楼去消食,却是把这些茶杯给忘了。
“你也别太担心了,广东比家里要暖,我觉得妈出去走走没什么问题,心情好了,身体自然就好,等你生了她还能顺便帮你做月子。”顾明玉把茶杯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放水,这么冷的天要像纪林远一样刷锅洗碗,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最关键他还不觉得冷。
顾明玉发现大个子刚走,他就想他回来了——想他回来把杯子洗了再走。
“可是,没有孩子——”顾明珠急得都哭了。
“什么?”顾明玉一脸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姐,你说什么呢?”
“没了,”顾明珠打断他的话,梗咽着说,“孩子早没了,我流产了,孩子没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记得上个月跟你打电话,你说孩子在踢你……”顾明玉愣了一下,池子里的水已经满了出来,他关上水龙头,转身离开厨房,提起声调,重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张籽然刚好回来,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顾明玉脸上的表情有些可怕,他对张籽然点了点头算作招呼,然后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坐在床沿听顾明珠说话。
“办了婚礼回来就见红了,上医院检查说是先兆流产,吃了药打了半个月保胎针,没保住。”顾明珠强忍着悲伤,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女人,能克制住不流泪已经很坚强了。
“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姐你整整骗了我们五个月啊,要不是爸妈突然说要去看你,你是不是还要继续骗下去?”顾明玉愤怒的同时又觉得神奇,明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这完全不符合她的x_ing格,“等过了预产期,你是不是还要虚构出一个不存在的孩子,告诉我们他有多可爱?让我们像个傻子一样陪你演一场戏?”
“不——不是的。”顾明珠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她连哭也是压抑着的,嗓音卡在喉咙里,说话时努力使声音平静下来,“起初只是不知道怎么跟爸妈说,你姐夫说爸肯定会怪他,当初爸反对婚礼就是因为怕影响孩子,结果真的因为婚礼……何况他们离得那么远,妈又生病,我也不想在那个时候打扰他们,只是……时间久了反而更不知道怎么说,就这样拖了这么久。”
“姐夫说得没错,是怪他。”顾明玉冷冷地说,房间外面传来轻微的声响,张籽然进了自己的房间,“如果他现在人在我面前,我绝对会揍他!”
“其实不关他的事,是他爸妈——”
“他既然这么在乎他父母的意见,又把你和孩子放在什么位置?”顾明玉打断她的话,越是生气他语气越是平淡,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他平淡的语气下隐藏着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所以姐你找我帮你,是想要我做什么?”
顾明珠先是沉默,好半天她说,“明玉,你能不能帮我跟爸妈……说这件事?爸最听你的话,妈也最疼你……你去说的话,他们应该不会那么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