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乖乖的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着,不但走得慢慢走,还要显现出一副不急不忙的从容心态。内心已经急着早日完成任务早日换回男装的宫羽没辙了,一想到魏晋士人最讲究的就是这股子外在之仙气,他就只好僵着一张脸,走在像是没有尽头一样的石子小径上了。
祝英台注意到来往丫鬟小厮的惊艳神采,暗中和谢道韫调笑:“姐姐,咱家小姐一旦安静下来,这外在皮囊怕是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家的少年郎吧。”
谢道韫装模作样的点头:“看来为了众多可怜的有情郎着想,还是把小姐嫁出去祸害一个人就够了。”
宫羽看着玩的很是开心的两个人无奈了,两位大姐我这是又祸害谁家可怜的少年了,你们要这样子讨伐我。祝英台和谢道韫被他那副倒霉孩子的样子给逗乐了,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路中宫羽也没什么心思想七想八,就这样踏山涉水的,到了后世闻名的兰亭。
上桥,走向被曲水弯弯绕绕而独立出来的兰亭之上,早有两个公子侯在那儿,从远处便可看的到,一个是端正的坐着,方正。而另一个就是歪歪扭扭的斜靠着,风流肆意。
“既是相亲,公子为何这样……”端正坐着的人不是什么王家公子,赫然是与人有约的梁山伯。
王子猷剑眉轻挑,话也说的慢悠悠的,丝毫不把梁山伯的告诫放在心上:“我说二哥,你是在哪里找来的小夫子啊。你要是不想来就不要来嘛,做什么找人替代。”
被他称之为二哥的恰好就是梁山伯身边的小厮,他一直弯着的身子挺直起来,抬起头,兄弟俩颇为相似的面容昭示着他们两身上拥有着共同的血液:“王徽之,你开始不是说你不来吗我不就想找人试试谢道韫之名,是否是真的还是徒有虚名。你不许告诉爹啊。”
王子猷也就是王徽之懒洋洋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一道屏风瞬间将亭子一分为南北,王徽之虽然和王凝之待在一处却还是用一扇小屏风给隔开。宫羽看见了屏风后的模糊的人影还是挺激动的,却因为他现在是一个姑娘并不能直接与成年的陌生男子见面,于是他现在还得好好的待在屏风里面。
小絮靠近屏风,行礼:“两位王家公子好,由于这是我家小姐的终身大事,我家小姐将会以三道题目考教二位公子的风采,不知二位公子意下如何”
“这个自是没关系,姑娘请。”梁山伯自从知道他代人相亲的对象是谢先生之后,他可是焦躁了许久,一想到谢先生现在暂时还不知道他现在在这里干这种事情,要是被他认出来了,他可就要惨了。不过想到他们暂时还是不需要见面的,这下他就放心了。当然梁山伯不知道就是要等到他放心之后,他才会倒霉的,这是千古不变的倒霉定律……
王子猷示意,他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位声音很好听的书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替他回答:“请谢小姐出题。”
在屏风后面悠哉悠哉的宫羽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差点一头从靠椅上摔下来,看着自己身边两个一昧只知道扶着自己而不知道外面情况的姑娘,宫羽就感到一阵头痛,帘外的那两个家伙不会都是他想象中的那两个吧……
第 30 章
第三十回
“此处既为兰亭,不如这第一题便从兰亭所出,还请二位王公子即兴赋诗一首,书于案几,何如”宫羽掐着嗓子,本来就是属于少年人清朗的声音此时听起来颇有几分姑娘家家的柔美意味。
“这自是无妨,”王子猷懒洋洋地声音传进屏风内:“只是子猷听闻谢氏道韫才貌世无双,今日在下邀谢姑娘共游这兰亭如何”
“当然可以。”宫羽答应下来了这份挑战,祝英台望着胸有成竹的宫羽,本来要劝他的话语就此吞了下去。宫羽朝早就准备好在一旁的小絮和银心使眼色,小絮和银心端着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从屏风两侧走了出去。
小絮端着案几走到王子猷身边,还没等她靠近,就被王子猷的童子给拦住,他从小絮的手上接过案几亲自安放到王子猷的身边。
而梁山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王家公子,见到银心端着案几走了过来,立刻起身想要自己亲自迎了上去,被一旁的小厮真正的王家二公子给拦住了。梁山伯也明白过来,他对着银心友好一笑,又坐下,等着王凝之将一切都在他面前准备好。
一炷香后,小絮和银心接过由墨迹浸染过的宣纸退了下去,而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小絮捧着由宫羽所书的诗走了出来,将其悬挂在屏风的另一面。
王子猷抬眸,青衣童子用他那本来就再好听不过的声音将宫羽即兴所赋的诗念了出来:“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长恐霜需至,零落如草莽。”
宫羽捧着王家两兄弟的命题诗,只见龙飞凤舞浑然天成的是一首已经传唱于世的诗“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磻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郢人逝矣,谁与尽言。”
祝英台皱眉低声讨论:“此人怎么投机取巧,这明明是阮步兵的诗,我们要求的是他们即兴赋诗。”
“你不懂,我觉得此人还不错。”宫羽意味深长的看了祝英台一眼。
祝英台被宫羽你不懂的玄妙口气给噎了个半死。
“这个字就有意思了。”宫羽指着另一篇交上来的命题诗稿,笑得快眯没了眼睛,就是一个狡猾狡猾的小狐狸:“堂堂世家公子,何时变得这么方圆迂腐,没有一丝傲气,这应该算不上什么佳篇吧。”
专注同宫羽抬杠八百年的祝英台张嘴就下意识的反驳:“这个有什么不好,纵然这首诗是没有你写的那篇好,但是至少没有照抄别人的。而且,由字观其人,就知道他为人君子端方,不会做那些j-i鸣狗盗之事。”
宫羽笑笑不说话,内心的吐槽压根就没有停止过。这个丫头要是知道她把她自己心目中的情郎给嫁出去了,估计就不会这么卖力的推销她家的亲爱的了。
“姐姐。”祝英台感觉宫羽笑得尽是不怀好意,跑到谢道韫旁边去求安慰了。
谢道韫也由得他们两个争论,自己的心中也形成了一个大概的雏形。
小絮把两篇文章领了之后贴到宫羽的那篇文章之旁。梁山伯明显是知道自己的临时赋诗能力向来是差强人意的,因此位居谢先生之后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他倒是没有想到那位王家传说中的五公子会这样对待谢先生出的题,总感觉这种态度,会不会太过于轻挑了。
但是王家二公子的这种找人替代相亲的态度也是极为不妥的……梁山伯明显是敬仰谢先生明明是一介女流,却满腹经纶。若是身为女子之身对她如此禁锢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身为学生却也是希望她能够嫁的如意郎君,一世无忧才好。
“第二题来了,请二位公子接题。”银心出来,瞧了两位公子一眼,躬身行礼。
“有趣,不知这第二题又是什么”王子猷明显是被那首诗引起兴趣来了,身子也稍稍的坐端正了些许。
银心答道:“我家小姐出上联,还请公子对下联。若是我家小姐出的是下句,那么就请两位公子出上句。二位公子,感觉如何”
“请!”梁山伯长袖轻动。
“首先请二公子答。”宫羽的声音比起之前更是显得温润典雅了许多,显现出几分谢道韫的神韵了,显然是开始上道了。
“谢小姐,请。”梁山伯凝神,全力以赴。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俢我戈矛,与子同仇。”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阮步兵共有咏怀诗八十二首,你可有最心悦的一篇”
“在下惭愧,只读得其中的一二首。算的上喜欢的,便是第一首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那篇。”
“当年司马相如曾经给卓文君写过一封信,上面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而卓文君也回了一封信,上面回的是什么”
“一别之后,二地悬念,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言千语说不尽,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宫羽抿嘴一笑,谢道韫心中也是有了个底。
“请五公子答。”
“请。”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
“公子为何不继续接下去”
“不接下去,又有何大碍”
“这倒是没有。”
“那还请谢小姐继续出题。”
“贾谊先生有一篇《吊屈原赋》,不知公子可曾读过。”
“略知一二。”
“不知公子对于此赋中,哪几处印象深刻”
“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