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搏斗旋即而至。
卢卡斯从铁门走出,紫盾和利剑明晃晃的。他朝赫伦轻点下头。
赫伦轻呡着酒,用平静的微笑回应他。
对于赫伦来讲,这是一场胜负已知的角斗。
卢卡斯的对手是色雷斯人,持短匕和方盾,以速度和技巧而闻名。
色雷斯人幽灵般闪跳上前,他将匕锋隐蔽于手肘之下。卢卡斯将短剑横在前胸抵御,隐藏的短匕滑过剑锋刺来,摩擦砥砺出尖锐的利声。
紫盾和短匕狠狠交击,那匕锋太利,在紫盾上拧出齑粉。
卢卡斯反手握剑,划一道弧线刺向色雷斯人的后脖。色雷斯人猛地弯腰躲避。他重心太低难免不稳,卢卡斯屈起膝盖、重击他的肋骨。
酸胀感使色雷斯人失力,他就地翻滚、喷出一口气雾般的血。
第一回合已出胜负。
人们为卢卡斯叫好,呐喊声肆无忌惮地荡漾开来。
“他是你的角斗士吗?”菲碧把光溜溜的苹果切块,盛在银盘里。
“他表现得非常勇猛。”她又用牙签挑起一块递到赫伦手边。
赫伦用酒杯口抵住嘴唇。他盯着场上,没有留意到她细腻的举动。
菲碧不太甘心。她颤巍巍地抬高苹果、递到赫伦嘴边。
赫伦瞥她一眼,很给脸面地咬掉了。
台下的卢卡斯瞥到这一切。
第二回合开始。
这一次,卢卡斯先发制人。
剑光疾速刺向色雷斯人的心脏,卢卡斯太过急切,剑法颇为不稳。
他的胳膊没有防护,暴露弱点。色雷斯人眸色一亮,短匕如复仇冤魂般刺穿他的手肘。
赫伦奇怪地皱起眉。
这是不该有的场面。上一世,卢卡斯的胜利用时极短,而且毫发无损。
卢卡斯右臂失力,短剑掉落在地。色雷斯人趁机跟紧,屡次用匕首袭击他心脏的位置。
他被逼得连连后退,刀尖距离皮肤仅毫厘之差,他能感觉到胸前凉凉的刀风。
“卢卡斯!”赫伦冲到栏杆前,呼喊他的名字。
卢卡斯忽然顿住,刀尖就那么刺入。他忍痛用紫盾撞击匕首。
这种自毁式反击,使他的胸口破开一道血口。匕首被他撞飞、旋转着掉落。此刻两人都失掉了利器。
他们丢掉盾牌近身r_ou_搏,拳拳到r_ou_。这是卢卡斯的强项,他很快抢回主动,捕捉到空隙,用拳头猛击色雷斯人的下巴。
色雷斯人头晕眼花地败退。趁此时,卢卡斯捡起短剑,稍作瞄准后甩出。
短剑如车轮般碾压过空气,噌一声钉入色雷斯人的喉咙。
赫伦舒了口气,紧抓栏杆的手松下来。
卢卡斯摘下头盔,濡s-hi的金发黏在眼帘上,鲜血像红丝缎般裹到腰部。
他粗喘着望向赫伦,整张脸像洗过一样s-hi漉漉的。
和所有的胜利者一样,卢卡斯得到丰厚的奖金。奖金归他的主人所有。
他潦Cao地包扎伤口后,和其他胜利者走进城街、接受人们的欢呼。这是皇帝的旨意。
角斗士大多为卑贱的奴隶,平日里被公民轻视,唯有此时可享这稍纵即逝的荣光。
强壮的r_ou_体密集地涌入,像蛇一样粘腻,带着腥腥的血味,威猛的男人格外富有魅力。
卢卡斯身上落了花瓣。有大胆的女人上前,搂住他宽厚的肩、亲吻他的汗水。她抚摸他的胸肌、挑逗他的腰胯。
卢卡斯不耐地把她拨开。
华贵的轿子由奴隶抬着、跟到他身边。
卢卡斯有所察觉地侧过脸,秀美的五官就那么冷不丁地闯过来。
赫伦撩开帘子,与他对望。
“看来我的角斗士魅力四s_h_è 啊。”赫伦调侃地笑着。
卢卡斯没来由地有些心虚。“您……您收到钱了吗?”
“收到了。”赫伦指了指轿帘,“上来吧!算我赏你的。”
卢卡斯在满街震惊中与主人同乘轿。
从来没有奴隶有这等待遇,他们只有抬轿的资格。
两人胳膊相贴坐到一起。赫伦身上的豆蔻香同卢卡斯的血气交缠。
这种由一烈一柔的味道混成的怪异气味,使卢卡斯有种无法言明的满足感。
他偷偷瞄向赫伦。
赫伦没穿外袍,只穿白色的内衬衣,露出白皙的手臂。在昏暗的轿子里,他的皮肤色泽柔和。
卢卡斯像被蛊惑一样,他的目光顺着线条向上、一直到洁白的脖颈。
他觉得非常热,不自然地往边上挪去些。
赫伦从杂物里剜出一盒药膏。他用指头挖出一坨,“把绷带拿掉。”
卢卡斯扯下潦Cao的绷带。一道伤口横在家印上方,形状像一把伞。
“那色雷斯人是想剜了你的心脏的。”赫伦一边为他涂抹药膏一边说。
他的手指磨蹭卢卡斯的胸膛。卢卡斯感到疼痛、以及本不该有的麻痒。
“这很正常……”他闷闷地说,“我和他只能活一个……”
“其实你今天还能表现得更好。你的实力,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卢卡斯想到了什么,眼里光色一暗。
赫伦上好药,羡慕地按了按卢卡斯的胸膛,“你的身材简直完美,应该有很多女人为你倾倒。”
他笑着抬头瞥了卢卡斯一眼。
“我的天!卢卡斯,你的脸红得像蒸熟了的大龙虾!”
卢卡斯讪讪地坐直,将脸撇到一边。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害羞的样子。刚才在街上真是难为你了……”
赫伦收起盒子,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卢卡斯紧抿着嘴,没有出声。
回到家,主奴两人下了轿子。
赫伦走到外墙角,看见一根白色羽毛突兀地躺在那里。
墙外出现后院才有的鸽子羽毛,无疑是匪夷所思的。
他凑近些蹲下,发现拐角处有个用丝帕包起的球,上面沾染了斑驳的血迹。
他心里一紧,挑开包裹很紧的丝帕。
里面是一只死去的鸽子,或者说是人心残忍的牺牲品。
鸽子的肚子被剖开,蠕虫一样的细肠被拽出,整齐地盘在地上。鸽子大张着嘴,黑豆般的眼睛圆睁,诡异地坐在自己的肠子上。它细弱的脊骨分明可见,微小的五脏已经腐烂。
赫伦头皮发麻。
一股凉意从后背冲到他的头顶,如幽暗的鬼魂用骨手抚摸他的背脊。
“这应该是那天少掉的那只鸽子。”卢卡斯一脸惊骇,“它就像是被人活着剖腹的……”
赫伦突然想起布鲁图斯手腕上的血迹。
鸽子消失的时候,就是布鲁图斯赴宴那天。丝帕的价格昂贵,只有贵族才会用。而这几天进出后院的,就只有他们母子两人。
他猜到了凶手,沉默地站起来,脸色发白,脚步晃荡一下。
卢卡斯扶住他,“您没事吧?”
“我没事。”赫伦擦去额头的冷汗,“卢卡斯,从今天开始教我搏斗吧。”
“为什么?!”卢卡斯莫名其妙。
赫伦指指鸽子,“我想保护自己。总有人的灵魂像魔鬼一样扭曲,不是吗?”
卢卡斯看着惨死的鸽子,沉重地点点头。
第12章 月下打架
最热的时节已过,罗马人如得赦免般迎来些许凉风。人的活动多了起来,商贸流通也频繁了些,被骄阳驱散的活力重又得返。
加图索穿着斗篷来做客时,赫伦正慵懒地睡在躺椅上,缓缓摇动。
他刚泡过澡,水珠从发尾嗒嗒滴落。奴隶用竹条挑起他的长发搭在椅背上,他双眼紧闭,躺在穹顶下的光斑处,晒干身上的水汽。
他没有睁眼去瞧,光靠听就知道加图索来了。
只有他在走路时才会咣咣当当,那是硬物相撞的清脆声。他习惯在腰间挂些奇奇怪怪的小什物。
加图索叫了表弟一声。赫伦眯缝眼睛装睡,没理会他的呼喊。
加图索绕着躺椅走两圈,突然掏出腰间的墨笔,y-in笑着瞅瞅表弟的睡脸。他猫着腰凑近,胖脸紧张地攒成一团,试图在赫伦的额上画一只小黑猪。
赫伦瞄见他缩水似的五官,忍着笑意向后一压,以毫厘之差躲开。
加图索一愣,右手悬在空中,被突然睁眼的赫伦一把夺下。
紧接着,一笔浓黑的墨线就现身在加图索脸上,从额角直奔到下巴。
“你骗我?!你这个混蛋!”加图索惊慌地捂脸,恶人先告状。
“无聊的把戏。”赫伦把笔一扔,墨笔咚地跳进天井。
“你已经是个要当父亲的人了,加图索。”
“有本事你就不要做这种幼稚的报复!”加图索抹一把脸,墨迹被晕开。再加上他一身黑衣,就像被炭火熏烤过一样。
赫伦指着他哈哈大笑,捂起了肚子,“你去天井照照现在的德行……你就像一只被烤焦了的西班牙睡鼠!”
加图索气鼓鼓地来到天井边,表情一愣,幸灾乐祸地说:“你家天井里的水被你弄成墨水了,我可怜的小表弟。”
赫伦一惊,赶紧跑过来看。乌黑的水在天井里摇晃,像下水道的污水。
“你难道没听说过那句响彻罗马城的话嘛?”加图索神秘地笑着。
“什么话?”
“魔鬼的引路者终将被魔鬼引路。”
“我乐意。”赫伦双手一摊,“最起码现在你的脸是黑的,这让我非常开心,远超于天井变黑的痛苦。”
加图索气结,圆脸被憋得通红。
赫伦让奴隶清洁加图索的脸。
用清水洗净墨迹的确太难,奴隶只好把橄榄油涂他脸上,再用刮片慢慢刮下来。加图索像被刮掉一层脸皮,疼得连热水都不敢碰。
为了表达微乎其微的歉意,赫伦请加图索吃烤火烈鸟舌。
这是昂贵的怪异美食,极受上流人士的追捧,尤其是加图索这样特立独行的有钱人。